第008章 大婚(五)

其实卫瑾瑜早就想和谢琅聊聊了,只是一直寻不到合适的机会。

两人既已绑到了一起,无论他们自己如何想,至少在外人眼里,他们就是一体的。

像他们这般日日同床共枕,不立个章法,彼此心里都别扭。

说不准,谢琅还会以另一种方式恨他。

这人的恨太疯狂太沉重,他可不想再承受一次了。

谢琅动作一顿,像有些意外。

“我们合作?”

卫瑾瑜“嗯”了声。

“世子年少英雄,战功彪著,难得真的甘心一辈子留在上京,与我做一对不伦不类的夫妻么?”

不伦不类,这词用的挺准确。

他当然是不甘心的。

若不是卫氏强逼,他何至于被困在这种地方……和一个卫氏子同床共枕。

然而这话从谁嘴里说出来都正常,从一个卫氏子嘴里,也太离谱了。

谢琅正准备解里袍的手停下,冷冷打量着帐中人:“你这话说的,好像本世子不甘心,就有选择一般。”

卫瑾瑜终于自书页中抬头:“世子当然有选择。”

“只要我们和离,这上京,就再也困不住世子。”

谢琅一怔,如听天方夜谭。

“你是不是忘了,这桩婚事是圣上御赐,岂是想和离就和离。”

卫瑾瑜淡淡道:“一般情况,自然是和离不了,可人生无常,事事都有意外,就像世子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和我同床共枕一般。”

他唇色很浅淡好看,像初春的桃花一般,说话时,让人忍不住盯着看。

“而且——”

卫瑾瑜羽睫忽扬起,乌眸直勾勾盯着外面的人。

“世子应该也没有真的准备老实待在上京,坐以待毙吧?”

谢琅终于皱眉,开始认真审视那姿容秀绝,偶尔顾盼流转间,如妖孽一般的卫氏嫡孙。

他骤然阴下脸。

“是卫氏让你来试探我?”

卫瑾瑜摇头:“不是。”

“证据呢?”

卫瑾瑜只能道:“若真是卫氏让我试探你,我没必要与你提和离之事。”

谢琅有些被说服。

迟疑片刻,问:“我们如何才能和离?”

“解铃还须系铃人。”

卫瑾瑜看他一眼:“御赐的婚事,只要圣上愿意,你我愿意,我们就可以和离。”

“至于期限……就暂定半年吧。”

谢琅皱眉:“为何是半年?”

卫瑾瑜反问:“你觉得,半年之内,陛下会自己打自己脸么?”

“……”

谢琅可没那么容易上当。

思索片刻,道:“怕还有其他理由吧。”

卫瑾瑜坦然点头。

“我需要半年时间往上爬。希望——世子也能快一些。”

“……”

谢琅简直震惊了。

好半晌,啧啧感叹道:“看来,卫氏真是许了你不小的官啊。”

他还是头次听说,一个人,可以半年内,从一个白身摇身一变成朝廷重臣。

翻遍大渊史书,恐怕都找不到这么快的升迁路线。

谢琅又是好一会儿没说话。

就在卫瑾瑜以为今夜要不欢而散的时候,他忽然抬头,挑眉:“说吧,我们如何合作。”

卫瑾瑜道:“很简单,我不会干涉世子任何私生活,也希望,世子不要干涉我的生活。”

“但如果是特殊场合,例如,宫宴、探望太后,还有……回卫府,我希望,世子能配合我一起演戏,至少,不要让外人看出你我交恶。”

“其他的,我们便各凭本事吧。”

谢琅狐疑:“只有这些?”

卫瑾瑜点头:“世子可以提出自己的条件。”

他简直把所有方便之门都开了,他还能说什么。

卫瑾瑜:“我双亲亡故,明日不必回门,但后日,你需要陪我回一趟卫府。”

“还有一个。”

“什么?”

卫瑾瑜似迟疑片刻:“世子以后再去二十四楼或其他地方招小倌,最好低调一些,传出去,于我名声不利。”

“……”

谢琅有些胸闷。

忍不住嘴欠:“你倒挺在乎自己名声。”

卫瑾瑜冷静道:“这不仅关乎我的名声,也关乎世子的名声,我只是不愿意被人耻笑而已。”

“你若真有看上的,直接接到府里来养着也是行的,我绝不会插手。”

正说着,上方忽有阴影笼下。

卫瑾瑜抬头,就见那张气势凌人的俊面已虎视眈眈逼近眼前。

他警惕问:“你做什么?”

谢琅皮笑肉不笑:“夫人真是多虑了。”

“有你这么一个玉质仙姿的大美人在,我何须旁人伺候。”

“你我既已选择合作,何妨合作地再‘深入’一些。”

卫瑾瑜咬牙。

“世子是要以身试毒么?”

谢琅目光上下流连,恢复了那副浪荡子模样。

笑道:“看来,是真没人教过你呀。”

“你难道不知道,做那种事,不一定要进去么。”

“即使夫人怀揣奇毒,我们也可以选择其他欢好方式。”

“这样吧,明日为夫就让人买时下上京最流行的册子回来,里面花样,夫人随便挑,挑中哪个,咱们就从哪个开始学,好不好?”

说着,他目光掠向那寝袍包裹的纤瘦腰肢。

“夫人好腰。”

“能玩的花样,肯定很多。”

谢琅自觉扳回一局,还欲嘴欠,啪嗒一声,帐内灯被灭掉了。

那床帐里的人,已搁下书,背对着他钻进被窝里,躺了下去,只露几缕乌丝和一截纤白雪颈在外。

“……”

脾气还挺大。

谢琅无端想到,他娘和他爹吵架时,便会突然灭了寝房的灯,然后丢出一卷铺盖,将他老爹赶到书房里睡。

他爹一个勇冠三军威名在外的大侯爷,还要大半夜特别没出息的在他娘门前认错道歉。

如今,这情景竟有些许相似。

谢琅晃晃脑袋,把这不合时宜的想法甩掉,连个媳妇都调/教不好,征服不了,他才不会像他爹那般没出息!

咬了下牙,只能黑灯瞎火将里袍往衣架上随意一丢,往浴室走了。

等沐浴完回来,那帐中给他甩脸的人,呼吸绵长均匀,显然已沉沉睡了过去。

他垂目,立在帐外凝视了会儿,才在外侧躺了下去,挨到枕头的那一刻,忽嗅到一缕幽香。

一种很清淡,像剔除了杂芜香气,只留了草木本源幽芳的好闻气息。

他不是第一次和人挤一张床了。

幼时和老爹、大哥、二叔、三叔挤,长大了和将士们挤,甚至还和营里的马挤过。

但和那些人挤时,他从未闻到过这种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