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章 惊风雨(九)
谢琅策马来到行辕。
进了行辕院内就见崔灏一身青色武袍,坐在廊下椅中,身后站着李梧阶下则站着卫氏大管事卫福并几名卫氏仆从。院子里,崔灏手下亲兵正与卫氏暗卫对峙着,行辕其他驿吏都战战兢兢立在角落里垂头屏息不敢说话。
“见过世子。”
卫福含笑朝谢琅行礼问好。
谢琅打量一圈问:“你们这是作甚?”
卫福还是笑着:“小人奉首辅之命,请崔将军到乌衣台做客。”
谢琅一扯唇角。
“本世子倒是头回见到这样的请客方式。”
卫福道:“实在是首辅命令下得急,崔将军又不肯配合,小人只能斗胆冒犯了。待到了首辅面前,小人一定当面向崔将军请罪。”
“真是好大的狗胆!”
崔灏怒极攻心大声斥骂:“老夫乃朝廷钦封的镇西大将军你不过是卫悯跟前的一条狗也敢在老夫跟前拿架子!”
卫福神色不变。
“将军言重了小人也不过奉命行事,如何敢在将军面前拿架子。”
“只是常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崔将军就算不敬首辅,也总该顾及一下苏大人吧。”
这话一出换崔灏面色大变。
崔灏霍然站起问:“你们将文卿如何了?”
卫福一笑:“崔将军放心苏大人乃首辅一手提拔起来的首辅爱惜还来不及怎会对苏大人不利。”
“只是首辅以前不知崔将军与苏大人的关系,今日既知晓了也不过是请崔将军到乌衣台与苏大人父子相聚而已。”
“你们——你们——”崔灏咬牙切齿,说不出话,一时间,万千怒火都化作浓浓悲愤与担忧。
卫福看在眼里,道:“看来,现在崔将军应当愿意随小人过去了吧。”
崔灏捏拳,慢慢抬目看向谢琅。
谢琅走过去,道:“文卿安危重要,二叔放心过去吧。”
崔灏目露愧疚。
“我岂不知道,卫悯这一招,表面上是对付我,其实是为了拿我要挟你。”
“可、可旁的事也就算了,文卿他……二叔真的不能不管他。以后你会明白,二叔就是自己死了,也不能让他有事。”
“唯慎,是二叔对不住你。”
谢琅摇头:“二叔言重了。”
“文卿自小在二叔跟前长大,不是亲子,胜似亲子,二叔担忧文卿,乃人之常情,并没有错。就算今日是父亲在此,也不会让二叔弃文卿性命于不顾。”
“至于侄儿这边,自有其他筹谋,二叔不必担忧。”
“如今这形势,二叔如何能不担忧,你放心,到了卫府,二叔会见机行事,绝不拖累你。”
谢琅道:“这种时候,二叔勿说这样的话了。”
说完,谢琅转身行至卫福面前,道:“劳你转告首辅,他请崔将军入卫府做客的意思,我明白,他若能保证崔将军安危,本世子这边,一切都好说,若崔将军有毫发之损——”
谢琅自腰间抽出刀,无匹刀锋在空中划出一道凛冽弧度,落在卫福颈间。
“我屠遍乌衣台,让卫氏全族陪葬。”
那刀锋一瞬之间带起的腾腾杀意,让卫福周身汗毛都本能竖了起来。
卫福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的宰相家臣,一瞬战栗之后,便镇定之态,道:“世子是个聪明人,又与崔将军叔侄情深,自然明白如何做,才能保崔将军安稳无虞。”
“其实首辅一直很欣赏世子,只要谢氏愿意效忠首辅,首辅不会亏待谢氏,更不会亏待世子与崔将军的。世子与我们三公子的婚事,也不是不可以再议。”
无声的剑拔弩张之中,谢琅嘴角一牵,收回刀。
“那就承蒙首辅抬举了。”
他口中说着恭维的话,眼底幽寒似冰,没有半分温度。
卫福抬手,示意暗卫收起兵器,看向崔灏:“崔将军,首辅还在等着呢,请吧。”
李梧要跟着,被暗卫拦下。
卫福:“抱歉了,首辅只请崔将军一人过去。”
等崔灏登上了卫府的马车,跟着卫福一行人离开之后,李梧噗通跪到了谢琅面前:“求世子一定要救救我们将军。”
谢琅抚着刀柄没说话。
李崖过去将他扶了起来,道:“卫氏是拿二爷当筹码,不会将二爷如何的,眼下该发愁的是我们世子才对。”
“说起来,这卫氏是如何发现二爷与苏公子关系的?”
李梧摇头:“我也不知,昨日苏公子过来时,二爷还嘱咐公子近来少过来行辕这边,没成想,今日卫氏就得到了风声,想来是昨日苏公子过来时,被卫氏的人发现了。”
二人加上雍临,一道望向谢琅。
李崖问:“世子,眼下可怎么办?”
谢琅没说,而是问:“赵元有消息了么?”
“还没有。”
“信鹰试了么?”
“已经按着世子吩咐,放出去两只海东青了,都没有消息传回。”
谢琅默了默,问李梧:“此次二叔进京,一共到了多少人?”
李梧忙道:“加上属下,一共二十人。”
边将进京,对随行亲兵数量有严格要求,谢琅道:“你将这二十人都召集起来,找离卫府最近的客栈住下,随时等我吩咐。”
“记住,低调行事,千万别被人发现身份。”
李梧应是。
谢琅抬步,朝外走去。
这是要回去的意思,李崖正要去给他牵马,雍临已经先一步牵了过来。
谢琅瞥他一眼。
道:“你与李梧一道,去客栈。”
雍临只能松了缰绳,用力捏了下拳,道:“世子放心,属下一定配合李梧,完成任务。”
谢琅没有理会,径自翻身上马,出了行辕。
夜里又飘起雪。
谢琅正负袖站在东跨院廊下,李崖冒着雪从外急急奔来,眼睛泛红,哽咽道:“世子,赵元回来了!”
谢琅看他一眼,大步朝府门方向走去。
刚到府门口,就见两名亲兵正架着浑身是血的赵元往内走来。
“世子……”
一见谢琅,赵元就要硬撑着跪下。
“不必多礼了。”
“孟祥!”
谢琅厉声喊了句。
孟祥带人急急赶来,见到赵元模样,亦吓了一跳,而后道:“属下这就叫郎中去!”
“世子……”
赵元眼里蓄满泪,依旧坚持跪了下去,道:“属下无能,没有见到侯爷,侯爷他——他在平城遇刺了,重伤,与麾下三十铁骑,音讯全无。”
谢琅虽早有心理准备,可听到这个消息,连日积攒在心头的不安终于变作炸裂之痛,在心口轰然漫开,几乎站立不稳。一霎之间,只觉天旋地转,天地都失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