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诗万卷,酒千觞(一)
收复三城后谢琅第一时间赶回了青州城。
等到了之后,他才得知,卫瑾瑜已经离开青州返回上京。
“他离开时可有留话给我?”
谢琅铠甲未卸,问夏柏阳。
夏柏阳点头,赶忙从自己住的值房里取了一封信出来:“这是卫大人让下官转交给世子的。”
信封上写着“谢唯慎”亲启的字样。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谢琅方相信卫瑾瑜是真的回去了。连正式的告别都就没有。
这阵子他昼夜不眠制定作战计划,在战场上厮杀拼搏,为的就是尽快结束西京战事,赶回来与他相聚,没成想竟是此等结果。
一路马不停蹄赶回他没有觉得累此刻握着这封信心底却五味翻滚。
“世子离开的次日,卫大人就返程回上京了。卫大人特意嘱咐让我等不要将此事告知世子免得影响世子作战。”
夏柏阳觑着他脸色,在一旁道。
谢琅点头。
“这段时日有劳夏大人在后方助我统筹粮草事宜了。”
夏柏阳由衷道:“这都是孟主事的功劳下官只是从旁协助而已且军粮消耗如此之大世子还肯简省军粮分给青州的百姓,青州府百姓对世子感激不尽。”
“再者卫大人离开前,特意召见了下官,给下官说了许多交心之言,皆是能解青州困境的良策。下官知晓远水难解近渴的道理,能帮青州的,只有世子。”
谢琅没有意外。
以卫瑾瑜的性情,一定会在离开前给他安排好所能安排的一切。
已经赶回,今夜无论如何也要在青州府下榻了,谢琅直接住进了之前卫瑾瑜住过的小院,看着屋中熟悉的摆设和收拾齐整的床帐,他方意识到,欢娱时光是如此短暂。
坐到书案后,谢琅拆开了信。
第一段,卫瑾瑜主要交代了关于后续粮草事宜。“高价买粮非长久之计,西京葡萄酒酿造工艺特别,闻名天下,羌、狄人爱之如宝,若三月内无法顺利结束战事,可试着绕过狄人,与西北羌人贩酒换取牛羊,甚至是战马。亦可试着寻门路,将酒销往江南富饶之地,作为长久生计。”
第二段,主要写了西京驻兵和治理方面的隐患和对方,条分缕析,娓娓道来。“我未至西京,不知西京真实情况,以上所述,只是根据耳闻写就,择优而取便可。”
第三段,内容忽然生动可爱起来,“夜里回到府衙,忽嗅到一缕异香,搜寻半日,才发现墙角处开了一丛黄色野花,虽然不起眼,却是这院中第一缕春色。夜里用晚膳,吃到一种春芽饼,虽用糙面做成,但滋味甚美,佐酱更佳。不知你在西京是否能吃到。”
画面跃然纸上。
谢琅几乎能想象到,他坐在案后提笔而书的情景,甚至能想象到,他乘月归来,去墙角寻找野花的情景。
信末则写道:战场凶险,刀剑无情,务要保重身体,牢记与我之诺。
我一切安好,无需担忧挂念。
想你,念你。
卫平宣。
卫平宣,这是第一次,他用他的“字”作为落款,给他写信。
谢琅将信翻来覆去读了几遍,恨不得翻出一些遗漏的新内容出来,可惜所有话,都在这长长的两页纸之中了。
他心口闷得难受,掀帘出屋,立在阶上,不经意往远处墙角一瞥,竟真的看到一片于暗夜中寂静开放的黄色。
“世子。”
李崖进来送最新地图,见谢琅明显神色黯淡站在夜色中,上前问:“世子是在想念三公子么?三公子做事素有章程,他选择提前回上京,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谢琅目光沉沉望着浓稠夜色:“我更担忧他的处境。”
“皇帝派他来青州,是想让他劝我班师回朝,我却公然抗旨,继续西进,他这般回去,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他在来之前,就早已计划好了这一切。他过来青州,只是为了成全我而已。”
李崖也听得鼻子一酸。
道:“三公子这般用心良苦,是为了世子能顺利收复西京。”
“眼下世子已经收回七城,假以时日,必能将十三城全部拿下。到那时,自可与三公子相见。”
谢琅没有说话。
这样的世道,下一次见面,恐怕不知何年何月。
接过李崖送来的地图,进屋看了一遍,确定细节明确,没有大问题,方道:“你去与夏大人说一声,庆功宴不必再弄,随便弄些简便饭食便可,稍后我去找他,商议几桩要事。”
“是。”
甘宁尚留在西京,酒宴上只有夏柏阳、谢琅和刚刚从邻近州府买粮回来的孟尧。
三人喝了会儿酒,孟尧先说了此次购粮情况:“基本还算顺利,只是我们近来大批量购粮,恐怕已经引起朝廷警惕。今日回来时,城门口除了官兵,还多了一层盘查,听说是上头巡按派来的,要严查各州府粮食倒卖情况。要不是城门守兵收了我们的贿赂,今日,怕没这么容易脱身。我猜测着,这波盘查,极可能是针对世子。”
谢琅颔首。
“朝廷不傻,这回我攻打西京,没有向朝廷讨粮,朝廷必会猜疑我的军粮从何处而来。能获取粮食的渠道统共就那么几个,我们做的再隐秘,也经不起细查。”
孟尧道:“可前线数万大军和青州数万百姓的口粮都不能缺,我们好不容易才开辟出这样一条商路,一旦断了,后果不堪设想。肃州知州刘宁还算可靠,他背靠大族,也乐得赚这笔钱,且出了名的贪蠹。我想,不如再送一笔重金给刘宁,让他帮忙在中间转圜。”
“孟主事说得有理,强龙难压地头蛇,如果真能收买了刘宁这条地头蛇,朝廷就算真派人过来,也未必管用,只是,这样做也有一定风险。能不能成功,要看刘宁背后的势力究竟有多大。”
夏柏阳帮着一起分析。
他如今已经打定主意站在谢琅这一边,说话做事,倒也没那么多顾虑了。
谢琅:“据我所知,刘宁夫人出自上京王氏,他背后的势力,多半就是王氏。王氏以前依附卫氏,卫氏败落,又投靠裴氏,墙头草一个,多半也不会真心为裴氏办事。从刘宁处打开缺口,的确是一个办法,但与其谈判,也要慎之又慎,此人既贪蠹成性,说不准会趁机讹诈我们一笔。不如先找个妥帖的中间人去探探口风。”
夏柏阳这时开口:“我有一位老友,与刘宁是同届举子,世子若信得过夏某,我可请这位老友去往刘府探探口风。”
“如此再好不过。”
谢琅朝夏柏阳致谢。
次日,夏柏阳便带回消息:“如世子所料,那刘宁果然要坐地起价,他说,他可以接下这单生意,但有一个条件,在正常粮价之外,他还要按照交易数量,另抽三成作为酬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