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番外：看客

我叫吕忠。

本名是什么忘记了，不是狗子就是狗蛋，要不就是肉蛋。

反正不是什么好名字，就记得亲爹姓吕来着。

我今日要出宫了，没法子，其实我也不想出去，这宫里住了一辈子了，几岁大就被卖进了殿中省割了一刀，一直就做奴婢。

做奴婢也是最厉害的那个奴婢，熬出来了。

可不走也不行，做奴婢的，难免熬的身子不好，如今我腰也疼得不得了，腿也疼得不得了。

自己过日子还天天喝药，伺侯主子，那真的是不行了。

不过我眼不花，耳不聋，能吃能喝，估摸还能活好久。

陛下隆恩，赏赐了院子，金银，奴仆，出了宫，我就是个富贵老太爷了。

皇后娘娘也隆恩，赏赐了不少东西。

并且还嘱咐了住在外头的长安公主，时常叫人探望。

嗨，

我是个阉人，这是我一辈子的伤心事，可阉人也是人，也得活着啊。

我自由伺侯陛下，其实没受太多委屈。

挨打是一定的，做奴婢哪有不挨打的？

但是陛下圣明，他不磋磨奴婢，更不会不把奴婢的命不当一回事。

这要是落在大皇子手底下，嘶，那可真是生不如死了。

想远了想远了，我其实真的不太乐意出宫，你说也这个岁数了……出去不习惯啊。

可不行，宫里也不养我这个闲人了。

走就走吧，唉，回头多少次也舍不得。

给陛下和皇后娘娘郑重的行了礼，储君还叫贴身的宫人送我呢。

嗨，不是我说，做奴婢做到了这个份儿上的，还有谁呀？

咳咳，话密了。

我的新宅子不大，但是五脏俱全。

几个伺侯的人也都挺好的，难得不需要早起伺侯主子吧，我还总是睡不着，这受罪命哟。

睡不着，就想想过去的事。

想想宫里，想想陛下，想想娘娘。

想想那些个在世的，不在世的人。

陛下是个明君，这一点毋庸置疑。他这个皇当的好，天下百姓都受惠。

他也算是个好父亲，对皇子公主都不错。

他也不算计磋磨后宫嫔妃，也算好吧。

只是这后宫嫔妃呀，她们总是有很多筹谋算计，这也无可厚非，谁背后还没个家族？

谁生了孩子不想要个前程？

我从陛下还是储君时侯就跟着，他娶了沈氏做太子妃，我是经历了东宫的。

沈氏长得好，手段硬，其他女人不是她的对手。

可沈家不争气。

不过如今想来，幸亏沈家不争气。

不然叫沈氏继续做皇后，那后宫女子还有活路吗？

能留下几个子嗣啊？

叫大皇子那样的做太子，这天下都要完蛋了。

可见老天爷是自有安排。

不肯叫这心狠手辣的长命，也不肯叫那眼高手低的掌权。

赵皇后多好。

赵皇后是个好人，她心太正。

她也打人杀人，可她这半辈子不知道护佑了多少人。

这样的人，他这个没根儿的都想替她说一句三清保佑。

她日后百年，是要成神的！

聪明人不少，善心人也多，可聪明又善心，同时还能狠下心的，就太少了。

赵皇后就是这么个人。

我这一辈子，也算见识了多少宫中人心，先帝的后宫也一样斗。

可先帝的皇后，比起赵皇后真的差得远了。

赵皇后比起沈皇后来，那自然是天上地下！

可这聪明人吧，她难免就心思深。

毋庸置疑她是个好人，可她却也把陛下哄的真切。

陛下英明神武，可陛下对赵皇后喜爱他这件事坚信不疑。

有时侯我想，这样不太好吧？要是哪一日陛下发现不是这样的，那怎么办呢？

可有时侯我又想，也没什么不好的。

皇后娘娘对陛下也不是不好。

就是这个好，和陛下以为的估摸还是差一点。

其实我也不懂，我就是个阉人啊。

我很多时侯都能揣摩陛下的心思，毕竟我从小就伺侯他嘛。

可是很多时侯，我都揣摩不到皇后的心思，因为我真的看不太懂她。

她的善念，有的时侯来自一些我根本没注意到，没想到的地方。

她好像总是很怜惜那些女子。

嫔妃明明跟她争抢同一个男人，可她很少会对她们出手做什么，往往都是反击。

其实熙和一朝宫女待遇不差，可皇后娘娘还是会多方关照她们。

她护着那些怀孕的女子，真心希望她们每一个人都能平安生产。

我本来以为她只是太过贤惠和仁善，做了一个皇后该做的极限。

是的，是极限，因为再贤惠的皇后，也没有毫无私心的看着嫔妃生孩子。

可赵皇后可以。

更多时侯，我觉得她甚至没觉得那些女人是陛下的女人。

她们就只是她们自己。

所以我后来就看懂了，陛下要的那种喜爱其实不好。

也不是不好，是不适合存在于帝后之间。

如果皇后的心就是陛下要的那种，那她就没有办法不偏颇的对待后宫女子了。

她就会嫉妒，就会做些什么。

不过陛下不懂。

陛下不懂也很正常，陛下是陛下啊，他从小尊贵，他自认该得到一切最好的。

只要是他的女人，就理应喜爱他。

不需要什么缘由，好似天生就该如此。

不过也不重要，人嘛，只要是个人，这一辈子总有些事儿是不圆满的。

算了算了，宫里的事就不要想了，最好忘记了。

不然再过个几年，我要是老糊涂了，随口说出来可怎么办？

嗯，今儿天气好，我打算吃个早膳然后去找个茶楼听书去了。

以前没有这个机会，如今可有了。

听说兴福斋的点心好吃，我要先去买一点。

小时侯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光记得挨饿，还有好像我家门前有一棵槐树。

想想，这好像该是吃槐花的日子了，嘱咐了奴仆们去摘槐花来，等我听书回来，就能吃上蒸槐花了。

这日子过的有点过于闲了，但是闲了一阵子，我就习惯了。

忽然就发现，不伺侯人，还有银子花，这日子舒坦啊！

不过我还是感谢陛下您的，毕竟跟我同时进宫的那些个小宫人能活到如今的真没几个了。

嗨，苦不苦的，反正人总该记得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