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雪下了一整晚(四)

有了柏砚的加入,我原本的单人间升级成了家庭套房,面积直接扩大四倍,还配了个小花园。同屋不同房,很好地解决了尴尬。

因为蹭的是柏砚的福利待遇,实名认证的也是他的身份,酒店经理特地推着上下八层的餐车来拜访。经理非常客气地表示,旅途期间有任何问题随时都可以找他。

坐了一下午的飞船,我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添了米饭,我高兴地炫。整整二十多道菜,摆桌子上跟满汉全席似的,根本顾不上柏砚张着嘴和叭叭什么,光顾着舔特权阶级的糖衣炮弹去了。

“你刚说来着?”我抹抹嘴上的油问。

“我说,”柏砚放下筷子,看向我,“别吃太饱,晚上定了你想吃的那个餐厅。”

“……”干,忘了!我沉默两秒,“……把我的消食片拿来。”

好在柏砚面子大,预约改到了明晚。

我洗簌完,快乐地在床上滚来滚去,该说不说,这高级酒店就是不一样,床单被套都是丝制的,摸起来滑溜溜的,可舒服。这要是放在我十七十八岁,才出学校还是个实习生的时候,可不得偷摸顺走。

我和柏砚年轻时一穷二白,就指望工资过活。可工资也低,每个月光是吃饭便用了大半。因此,我俩缺德事没少干,每回出外勤运气好能住上酒店,都得把人家的一次性拖鞋、浴巾、清洁剂啥的薅回来。

我问柏砚还记得吗?

柏砚点点头,平静地说记得,尤其记得我俩因偷拿酒店的一次性拖鞋被保洁抓包,我一个人溜走了,留他在楼梯间被教育了半个钟头。

“哈哈、哈,这么不讲义气的事怎么可能是我干的呢……哈哈、哈……”我的眼神游移,想赶紧打个哈哈敷衍过去。

然而柏砚坚定地纠正了我,“是你干的,冬冬,”他提醒我,“你还把我拿的两双拖鞋都占为己有了。”

“啊,这个啊,这个怎么说呢,”我挠挠头,最后对上柏砚波澜不惊的绿眼睛,我叹了口气,低头认错,“好吧,当年是我不对,不该溜走不喊你的。”

柏砚这才满意地颔首。

真是的,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怎么还记得?我腹诽道,合着柏莱那小子的记仇是你这个老登遗传的!

我暗骂完几声小气鬼,柏砚就打了一串喷嚏,他缓了缓,不确定地问我,鼻尖都还红红的,“冬冬,你在心里骂我吗?”

我立即否定,“怎么可能。没有的事儿!”

柏砚哦了一声。他起身去洗酒店经理送来的水果,水流哗啦啦落下,没多久他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草莓、梨子搁我面前。我乐呵地往嘴里塞,柏砚又问我,“真的没有吗?”

“没有!”我的回答铿锵有力。

“好吧。”柏砚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但我看得出来,他已经相信了。

真的很难糊弄……这点儿上,柏莱也随了他。我嚼巴着水果想,不不不,不只是柏砚,还有陈丹,这俩人都很难糊弄。难怪柏莱那个臭小子这么难打发了,我在心里悄悄感慨。

到了喜马拉雅的第一天晚上,我和柏砚没事做,捣鼓了一下挂客厅里的火炉。

火炉位于客厅的中心,用一根黑色的铁杆悬挂在屋顶上,据说仍处于星球文明的人类会聚集在此,取暖团圆,吃饭聊天。火炉下面放置了个圆形的灶子,保留了古老的形制,靠无烟炭火供热。

柏砚点了好几次才点燃了火,他去开窗通风。我等水开了,把没吃完的水果都倒进炉里,打算煮着当水果汤喝。

柏砚坐在榻榻米对面,问我要不要放白糖。

我想了想,撒了几颗黄冰糖进去。

“陈丹几个月前来找我了,我们俩聊了好久的天。”我和柏砚闲聊。

柏砚并无意外的神色,“啊。”

“他顺便拜托了我件小事。”

柏砚掀开眼皮,这才算是有了反应,“什么事?”说完,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是可以告诉我的事吗?”

我耸耸肩说当然可以,“小莱的初恋小孩,你有印象吗?”

柏砚一脸迷茫。

“就那个……沈家的啊,陈丹姐姐最小的继子。”我努力提醒他。

终于,他找到了关键信息,“姓沈?”

“对,最小的那个omega小孩。”我说,“陈丹选他做为继承人,让我和这个孩子聊聊。”

柏砚听明白了,又恢复了最先开始兴致缺缺的样子,“聊什么?”他随口问。

“不知道,”我要摇脑袋,“到时候见面了再说呗。”

“噢。”

我看他还是那副不想多谈和陈丹相关的事情的样子,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而谈起了姚乐菜,“小菜今年也通过了统招,要是他确定走这条路的话,我打算让他做为我的继承人——当然,首先是基于他的意愿。”

这是我第一次向柏砚提起我的继承人,他沉吟片刻,追问我,“他不愿意呢?”

“那我就没有继承人啰,”我双手一摊,摆出混不吝的样子,“我这些年也想通了,何必执着于安排自己死后的世界呢?时间自然会给出答案。更何况继承人制度这个东西本来也不合理,只是存在得太久,我也老了,力不从心,找不到更合适的方法。”

“你满意就好。”柏砚说。

柏砚抱膝而坐,神情静谧而平和,他盯着黑色灶台上一簇簇往上蹿的火苗发呆,银白的长发在黑夜里像潺潺流动的河,从他的肩头流淌到地面,再弯曲地隐没于阴翳中。

尽管我努力去忽视柏砚的满头白发了,但又怎么可能做到完全的视而不见?每当视线落在他雪白的发上,我还是忍不住难过。

年轻和衰老在他身体上同时出现,岁月的停滞与流逝正在博弈。我很想问他现在究竟是什么状态,身体是否难受?可我又清楚,我没法从他那儿得到真实的答案。

突然,柏砚移开目光,移到我身上,他毫无预兆地告诉我说,“还有四年,交接完工作我就会退休。”

我惊讶地望向他。我从没想到竟然有一天会听到柏砚说他准备退休。我一度以为他会在职到死亡。我很想问柏砚是不是身体的原因?但话到了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我用棍子扒拉着底下烧得发黑的炭火,“接班人是谁?”我问。

柏砚抬起脸,他的绿眼睛望着我,对我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你的养子。”他回答说。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内的答案。我笑着摇头,“真是的,“我说,”什么我的养子啊,小莱也是你的儿子好不好?”

柏砚笑了笑,没说什么。

提起柏莱,我想到另一件事,“柏莱明年要毕业了,你和陈丹谁去参加典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