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死了一百万次的猫(一)
柏砚葬礼举行的那一天清晨下了场瓢泼大雨。
我探着身子,看着墓园休息中心的屋檐下绵延不断滴落的雨水,还以为会推迟。没想到,一小时不到,雨就停了下来。
不仅如此,三天没见的太阳也破云而出。原本阴沉的天空突然碧蓝万里,这翻脸速度,像极了柏砚以前上一秒还阴暗地计划暗杀谁,下一秒就因为看见毛茸茸的粉色玩偶两眼发直。
柏砚生前其他几个附属副官主持着大局。
来参加柏砚葬礼的人络绎不绝,每个人都身着黑色衣服。其中有些人算是我的老熟人,但大部分都面生得可怕。
一切都有条不紊,除了我胸前过于独特的金色徽章。
“这个徽章是啥意思?”我指着胸口的徽章问。
主副官摇摇头,说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含义,只是按照柏砚生前的安排做。
我是金色的,陈丹和柏莱是银色,柏砚的下属是铜色,其他人一律是白色。这种颜色分类,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和柏砚的关系程度的等级制。
陈丹扭头过来,瞅了一眼,“还能是什么意思?”他吊了下眉梢,有些不屑柏砚这种暗戳戳的方式,“最重要的人呗。”
这么说也讲得通。
“那你和小莱都是他非常重要的人。”我说。
陈丹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充满了嫌弃。他的身子往一旁倾,啧着嘴说,“好恶心,”他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真没想到。柏砚就连死了过后,都能来恶心我一把。”
我对他抗拒的反应哭笑不得。
去墓园的路上,乌泱泱的人都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
我和陈丹在一块儿。柏莱则是在后面,和柏砚曾经的下属一起。姚乐菜也来了,他和沈芸云那些孩子一路。
雨后的阳光灿烂得焦灼,将脚下刻意做旧的石板路曝光得失色。我胸前金色的徽章,表面光滑剔透,随着我的步子,不断折射着一道道眩目的光。
我低着头,听陈丹说话。虽然嘴巴还在应和着,时不时“嗯。”一声,但我的思绪空空,心也不知道飘忽到了哪儿去。
这么走了一段路,陈丹似乎意识到了我的走神,“姜冻冬,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他瞥向我,那双吊稍眼充满了审视,“你最近的状态很不对,”他说,“你怎么了。”
我抬头看向他,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忽然,一个年轻的alpha从后面的队伍唰唰唰地蹿了上来,他一个闪电漂移,漂到我和陈丹跟前,对着我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夫人!”年轻的alpha眼含热泪,煽情地凝望陈丹,“您要坚强!柏先生的在天之灵,会保护夫人您的!”
陈丹的表情管理几乎要到失控的边缘。
说完了,alpha又望向我,他上下打量我好几眼,似乎在确定我的身份。最后,他的目光锁定了我胸前的金色徽章。我好整以暇,倒要看看他会称呼我为什么。
“老夫人!”alpha的呼唤一出,我瞬间只感到五雷轰顶,两眼发黑。
“您是柏先生的母亲吧?”他问我,但不需要我的回答,他已经在安慰我了,“您真的太伟大了!生下了柏先生这么厉害的人物。请您节哀,柏先生一定不想让您难过。”
一时间,我居然被这个年轻人妄自揣测私人关系的冒犯话逗笑了。我扶着额头,在去往柏砚墓园的路上,笑出了声。
陈丹可就没我这么好心情了,他黑着脸,冷冷地告诉眼前想挣表现,又过于自大的年轻人,“我和他,既不是谁的夫人,也不是谁的妈。”
陈丹毫不留情地斥责,“现在,离开我们眼前。没有礼貌的混账。”
等年轻人尴尬地逃走了,我还是止不住发笑。甚至笑到眼泪都从眼角溢出来了。
“笑笑笑,笑什么笑!”陈丹恨铁不成钢地掐了一把我的胳膊。
在我“痛痛痛!要死了要死了!”的惊呼声里,他恨恨地瞪了我一眼,对我刚才没有和他一起叱责对方感到不满,“这么冒犯你,你还笑得出来?”
我也不知道我在笑什么——我就是觉得这个年轻人滑稽得到了幽默的地步。尽管他是胡言乱语,但我细想下来,我又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
如果我在过去的某个时间里,充当了柏砚的母亲这个角色,那么,柏砚也一定在我年少的时候,扮演了我的父亲。
这个辈分还真是超级加倍。我心想。
柏砚私人墓园很大,独占了整整两处山坡。我和陈丹走了快半小时,才到摆渡车的地点。坐上车,听旁边的主副官说,还要开二十分钟。
翻过第一处山坡,高山草甸在仲夏时绿得刚好。满山坡都是葱葱郁郁的绿,我却联系到发霉的蛋糕。
接着,我们渡过一口大池塘。车在水上平稳前进,湖面倒映着一望无际的蓝天,灰色的鱼游在云朵里。行至湖中央,一大群塘鸟扑腾着翅膀飞起,一块块白色叽叽喳喳地遮挡了眼前的世界。
这儿的确风景秀美。
坐在摆渡车上,我偶尔会忘记这是柏砚的墓园,而非公园。
到了墓园的核心区,也就是埋葬柏砚的坟墓附近,陈丹被他的几个部下拉走,我独自一人走在人群的最前面。
我走得很慢,边走边来回观望。
四周都是很美的景色,可我总觉得荒芜。当那块黑色的、屹立在一块坪地里的石头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时,这种荒芜愈加扩大。
这么大的墓园里,真正属于柏砚的,却一个小小的墓碑。会不会太孤独了?
我有些茫然地想。
就在我思考这个问题时,斜前方的树丛忽然传来了沙沙声响,一些细小的枝桠咔吧咔吧地被折断,属于人的脚步声毫不掩饰地向我靠近。
后面的主副官几乎是在眨眼间出现到我身边,他挡在我前面,满脸警惕,“谁?”
在他的喝声后,一个苍白、纤细,穿着灰鼠细纹长袍的alpha轻轻推开茂盛的树枝,从遮挡他的阴翳里走了出来。他的下巴浸在闪烁的光斑中,那双蓝色的眼睛异常明亮。
他风尘仆仆,衣服也旧得发白。他没什么情绪,只是淡淡地瞥向我,“姜冻冬。”
我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和莫亚蒂见面。
“不要紧,”我赶紧向主副官,“他没有恶意,他是我的朋友。”
主副官眉头紧皱,他紧盯着莫亚蒂,不明白一个手无寸铁,又没有徽章的人是怎么混进来,“先生,柏先生的葬礼不接受没有邀请徽章的人。请问您是怎么进来的?”主副官难为地又看向我,向我道歉,“很道歉,姜先生!”
莫亚蒂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们的安保系统和白痴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