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9章 、淌血的圆日

星如火。

黑夜被漫天星辰灼烧出一个个光明的窟窿。

多吉紧紧抱着他的乌金绛曲,厚厚的毛毯将他与乌金绛曲都包裹了起来,他手掌抚摸着身上柔顺而温暖的厚皮毛毯子,看着漫天的星辰,内心有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一种对未来充满希望,跃跃欲试的感觉。

不远处,那位‘加布光山藏’——光山教的‘至行者’坐在许多奴隶中间,他们声音激昂的言语着,那只言片语里透漏出来的未来,让多吉心潮澎湃。

“在未来,我们每个人都能吃到肉!”

“或许吃到肉的不会是我们,但一定会是如我们一样的人,会是我们的儿子、女儿,我们的子孙后人!”

“我们每个人都能分得田地,我们聚集成群,我们也有抵抗天灾与诡灾的能力!”

“魔将一切知识播授给了我们,包括天文、地理、农、工、史——我们追随他,不断去往他所在的每一座‘那山岗下’,他以‘光山法’武装我们的肉身,他播授的一切知识,将武装我们的灵魂——”

“那些贵族领主或许强大,但我们的力量亦将日趋增长。”

“直到有一日,我们将比那些贵族领主更加强大——一切都将天翻地覆!”

那被所有‘魔之门徒’尊为‘至行者’的男人慷慨陈词,引得周围奴隶一阵一阵地骚动了起来。

有人鼓起勇气,向那位‘至行者’颤声发问:“我也能有自己的田地,自己的屋室吗?”

“能!”

“那我呢?我呢?”

“能!”

“我……”

“大家都能!”

加布光山藏站起身来,他双手微抬,所有激动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笑着出声道:“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就要出发去‘那山岗下’了——如若你们愿意和我们一同去那山岗下,那大家就一起去。

纵然有人不愿和我们同行,我们也会分发糌粑干粮、水源给你们。

除此之外,

‘曲礼行者’会传授大家草药知识,教授大家在行路各地之时,分辨那些混在荒草丛里的草药——有时候,一株草药就能救济一条人命!

神灵本教将所有疾病分成四百二十四种,四百二十四种疾病,皆被他们称为‘龙病’。

患上龙病的人,若是贵族,可以献祭自己所拥有的奴隶给‘龙’,以此来痊愈自身的疾病,但若普通人患了龙病,就只有死路一条!

但其实那些疾病——魔教授过我们,在世间有‘龙’之前,就已经有了这无数的疾病,疾病还在不断增多,‘龙’或能致使人患上疾病,但所有疾病,却并不是只有通过向龙献祭才能解决!

譬如受到外伤、伤口流血之时,就可以用这木炭抹在伤口上,伤口就能长好,不会化脓长蛆,不会让我们死于‘龙脓’!

这些知识,曲礼听到的、学到的最多,让他传授给你们。

你们若要去往其他地方,在野外可以留心采集草药,真的患上疾病之时,可以草药为自身疗愈疾病!”

自‘加布光山藏’开口说他们这些‘魔之门徒’将要离开之时,此间的热烈气氛就渐渐变得低沉下去,淡淡的伤感萦绕在此间。

但每个人都还是竖起了耳朵,看着一个瘦瘦的老人站起身来。

那老人就是‘曲礼行者’。

像曲礼一样的行者,在‘光山教’中,还有二十九个。

他们各有所长。

多吉认真听着曲礼讲述草药的知识,他偶尔走神,也会注意到许多魔之门徒开始行动起来,将从尚恐氏庄园里搜集到的、如山一般的物资分成许多份,整齐摆在一块空地上。

他们为大家分配好物资,也免于令众多奴隶因物资分配不均而互相殴斗,造成流血与死伤。

曲礼讲述过草药学的知识,又有名为‘达娃’的女行者起身,为大家讲解通过天上星辰、方向、太阳等方法来辨明方位的方法,她甚至让所有奴隶都跟着她学习,画出了一条路线图。

“这是唐蕃道。

若你们不和我们去那山岗下,便去唐蕃道,沿着这条道路,或许能去往唐国。

在吐蕃若无容身之地,去往唐国,说不定能谋得一条生路!”

那位女行者退回人群里。

又有其他的行者走上来,或为众人分发兵器,简单教授他们运用兵器的方法,或传授众人如何分辨有无敌军追杀自己的方法……如此种种,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后,行者们将能简略传授给所有人的东西,终于都传授完毕。

“我们为你们每人分配了同样的食物、食水、盐巴与兵器、衣服。

若你们以后也有了可以帮助他人的机会,愿你们能将今时分得的食水、兵器、衣服,也与我们一般分与他人。”加布光山藏并众多魔之门徒都站起身来,向所有奴隶行‘光山礼’。

抱着食物包袱的奴隶们茫然了一阵,

开始有许许多多人起身,向那些魔之门徒回‘光山礼’。

人群里,响起了悲伤的号泣声。

号泣声越来越大。

数百个‘魔之门徒’结成队伍,朝黑暗的远方走去。

站在原地犹豫不决的许多奴隶们,此时忽然都迈开步子,跟上了那支队伍。

人群越聚越多,连成长龙,蜿蜒向被星火烫穿的暗夜。

还是有人不断从长龙般的队伍里离散,七八人聚集成群,向着其他地域奔赴而去——多吉将毛毯叠好收进包袱里,背上大大的包袱,拉起自己的妻,目光转而投向远处深入黑暗里的那支队伍:“我们也去‘那山岗下’。”

“好。”

乌金绛曲点头回应。

……

多吉跟着光山教的人们长途跋涉,已经走过了一个黑夜。

有奴隶不断从队伍里逃散;

有本身患有重病的人永远倒在了去往‘那山岗下’的路上。

这支聚集起来足有千人的队伍,随着人们不断失散,数量也逐渐减少,他们行至天刚擦亮的时候,千人的队伍已经严重缩水,只剩下了五六百余人。

人们行过一处荒凉的戈壁滩,羚羊群、野马群奔跑着从他们身畔掠过。

加布光山藏令所有人停在荒山下的背阴之地,稍事休息。

“还要走多久?”

多吉看着加布光山藏走过来,给大家加油鼓劲,他忍不住向对方问道。

他的妻坐上了队伍里的牛车——队伍里为数不多的牛与马,是留给那些老弱妇孺搭乘的,他的妻正好属于老弱妇孺那一类。

妻子坐在牛车上,不用跟着多吉用双腿丈量土地,他心神安定,其实并不焦虑于不能很快到达路程的终点,但看到加布光山藏的身影,他还是问了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