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等着他
屈云灭和韩清离着也就几十丈,这么近的距离,他自然是要追上去,然而这几十丈不是平地,是一段陡峭的山坡,等屈云灭骑马跑上去的时候,韩清等人已经只剩一个小黑点了。……
屈云灭这辈子追过不少敌人,为了追敌,他能一口气跑出两千里地,在韩清这里他已经很收敛了,最多也就追了一二里,发现周围植被越来越陌生的时候,他就勒住了缰绳。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敌人逃远,对屈云灭来说就像针扎一样的难受,但他感觉自己不能再追了,再追下去,前路上还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等着他。
他践行了承诺,没有再次冲动,如果他能平安回到大军当中,萧融一定会好好夸他一顿,可惜,他控制得住自己,却控制不住敌人。
调转马头,屈云灭正在观察自己是从哪个方向出来的,然后脚下厚厚的雪堆和腐殖层当中就伸出了一条粗粗的麻绳,马被绊倒,眼看着屈云灭也要摔落在地,但屈云灭灵敏地跳下来,同时还拔出了背后的雪饮仇矛。…………
韩清一共带来了一千多人,在官道附近埋伏的有一千,剩下那几百,尽数都藏在这了。
这就是韩清能动用的最多兵力,他这人挑剔,无法信任那些普通人,只有被他确认了完全忠于他的人,才能算是他的兵马,因为这一点他只能不停地找靠山、找傀儡,但也因为这一点,他总能全身而退,因为这些人全是不怕死的精锐。
山上的地势,只隔一丈便是不同的天地,明明这里有那么多人,可周围的环境静得连一声鸟叫都没有。
屈云灭他被包围了,四面八方,全都是想要他性命的人。
看着一双双如出一辙、皆是冷静又疯狂的眼睛,屈云灭嗤笑一声,单手晃了一圈他的仇矛,矛尖在月光下发出冷厉的银光。
屈云灭没有跟敌人废话的习惯,所以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只是挑衅地看了他们一圈,然后淡声道:“你们先上。”
这群人还真听话,下一瞬,被激怒的来自人类的吼叫就在整个丛林里响彻云霄,紧跟着便是惨叫、皮肉被割开的恐怖声响,以及野兽被惊动,四散而逃的声音。
三百八十八人,这是围攻屈云灭人群的数字,等到最后一个人也被屈云灭一矛贯穿胸口的时候,屈云灭整个人都湿透了。
是被血溅湿的,也是被汗打湿的,今日他状态一般,没有被肾上腺素控制,所以难以发挥出来当初在梓潼城的那股疯劲,用了将近一个时辰,他才杀光了这些人。
站在尸山血海当中,他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也像是主宰着这一片大地的天神。
他的站姿仍然顶天立地,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身上的力气正在流失当中,他的四肢都有些使不上力了。
紧了紧拳头,屈云灭一时没有动,他先用布满戾气的眼睛查看着周围的情况,确认真的没有活口以后,他才慢吞吞地跪坐下去。
扯开腿甲,撕开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服,而在他小腿之上,有一小道微微发黑的伤口。
屈云灭:“…………”
真不愧是同一人出的招数啊,打不过,便下毒。
盯着这个伤口看了一瞬,屈云灭半点没犹豫,抽出自己随身的佩刀,手起刀落,他就把自己身上的一块肉削了下去。
他这一下太狠,都能看到里面白色的骨头了,但他面不改色,坐到地上以后,他四下看看,找了一个还算干净的人,把他身上的衣服扯下来,撕成布条,紧紧勒在伤口上方一寸的地方。
接下来他便站起,用仇矛当拐杖,支撑着自己,努力地辨别方向。
星星……北辰……他要回去……他不能再失约了……
屈云灭越往前走,眼前越模糊,有件事他大概不知道,伤口发黑是因为天太黑,伤口凝血了,就看起来像是发黑。而这些人的兵刃之上确实涂了药,但要命的毒药也不是那么好凑的,像鲜卑人用的那种,沾上就无力回天,效果这么好,自然是价值千金,可韩清他一来没有时间凑这么多珍贵的药材,二来他也没阔到那个地步,能给三百多人的刀上全都淬毒。
只有零星几个人带着一刀就能结果他的有毒兵器,其余人其实都只是涂了麻药而已。
他们的计划是先靠着小伤把屈云灭麻翻,然后再由其余人补刀,然而谁知道屈云灭这么厉害,半天都没人能近他的身,有时候他为了不受伤,还会放弃杀别人的机会,这么珍惜生命的将军,可真是不多见啊。……
也因为如此,从头到尾就一个人伤到了屈云灭,但他人高马大的,那点药管什么用,等它起作用,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误会就这样产生了,不过能告诉屈云灭真相的人都已经死翘翘了,而屈云灭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与体内的麻药做着豁出命去的斗争,求生意志格外强大的时候,人确实可以超越本能,屈云灭始终都没有昏倒,凭着一股信念,哪怕将自己的双腿走废了,他也要走出这片山林。
这应当是屈云灭一生当中最不想死的时候,这种精神感动了上苍,于是下一秒,他踩空了。
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他就滚落了山坡,中途撞到一个死去多年的树桩子,就这样把自己撞晕了过去,等到他终于停下的时候,这里已经已经不再是密林,而是密林中央一个小小的草地,有鹿正在水洼里喝水,听到动静立刻吓得跑开,等一会儿没动静了,它又跑回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这头鹿还年轻,一辈子都没见过人,它的祖辈们也很久都没见过人了,小鹿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伸舌头舔了一下屈云灭的脸,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于是它又跑了。……*
而在陈留城中,萧融熬到了半夜子时,才终于睡下。
睡梦中的他便不太安稳,他梦到自己在一片白光当中,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声音响个不停,听起来没有任何逻辑,但他又能意识到,这是对方在说话。
听不懂,完全听不懂,他只能听出来对方有点气急败坏,似乎还有点迁怒。
后来梦境消失,他渐渐睡沉了,然而喉管当中的一股异样感,猛地就把他惊醒过来。
没有任何缓冲,他迅速地趴到床边,张嘴就吐出一口鲜血。
萧融愣愣地看着地上刺目的红色,听到动静的阿树也很快冲进来,阿树惊恐地看着他,然而还不等这一主一仆做出什么反应,外面突然传来疾跑的声音。
萧融停顿一秒,立刻翻身下床,他只披一个外衣就出去了,连鞋都没穿,阿树心慌,却也不会在这时候叫住萧融,他只是麻利地捡起鞋子,又拿了萧融最厚实的披风,然后追着他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