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听到这句话,那双巨大的复眼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在诡异地笑。
楚琰望着它，也很淡然地笑了一下。
下一秒,楚琰的手轻轻按住了怀中林语的肩膀,用力一推——
“走。”
只是一个字，最简单的一个字。
甚至都没有低头看上一眼。
林语的身体如风筝一般朝荒庙下方坠去。
林语从高处坠落时，清晰地看到，就在这一秒,有呼啸的冰风从楚琰身周刮起，雪花乱飞,每一片雪花都晶莹剔透却锋利如刀。
但此刻他的眸光却平静如水，幽黑通透。
楚琰纵身跃起，银色的长发在空中散开,飘摇狂舞。
轰隆隆的巨响从他地底脚下传来,是一根根庞大的冰棱刺穿大地,宛如山峰一般,将楚琰拱卫其中。
无穷无限的冰霜之力从楚琰胸口爆发开来，积蓄成最为庞然的一击,轰向面前的巨大虫母！
是毫无保留，彻底同归于尽的姿态。
这或许会是很遗憾的结果，但却是最好的结果。
在看到楚琰发出的这悍然一击，那双血色的复眼中终于露出震怒的表情,却也只能仓皇回击。
红色的巨大光柱和山一般的冰棱在空中轰然对撞,光芒刺目，巨大的余波直接化为震撼的圆弧从四周荡开，空间撕裂，地面震荡。
一切能量有如摧枯拉朽般在极为刺目的光芒中不停化为乌有。
“不——”
隐约间,有楚暮撕心裂肺地喊声从呼啸奔腾的风中遥遥传来，却很快又被巨大的风雪吞没，只剩下一点细若游丝的回响。
一开始，楚琰尚且能感觉到周围的一切，但后来，他的五感如潮水一般一点点褪去。
只剩下一点灵魂的直觉。
再到后来，就连这点直觉都被那能量爆发时引起的无限光亮给覆盖住了。
他的眼前只剩一片白茫，身体也是如此，有东西逐渐空掉了。
他能感觉到，他只剩下最后一点时间了。
可在这一刻，他并不后悔，只是有一丝很浅的遗憾。
忽然——
时间仿佛停止了。
风停了，雪也停了，在一片彻底空旷的白茫茫中，楚琰竟然微妙地觉察出了一丝很平和的宁静。
恍惚间，他看到，在那一望无垠的白色尽头，有一个纤长雪白的身影缓缓朝他走来。
是临死前的幻觉么？
终于，一双手轻轻捧住了他的“脸”。
“你这个傻子，可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啊。”
林语微微一笑，俯身，便落下一个极为温和轻柔的吻。
有一枚宛如琥珀的紫色蛹从他眉心绽放，紫光流溢，在林语身后幻化为一双极为绚烂华丽的巨大紫色翅膀，将两人一起笼罩在其中。
柔和舒缓的紫光倾泻而下，浸润着楚琰的灵魂。
这一刹，所有过往如同幻灯片一般悉数从楚琰脑海中滑过。
他终于什么都明白了。
也不知道是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紧接着他就试图伸出“手”，抓住眼前的林语。
可那紫色的幽光实在是太过舒适。
很快，他就一点点一丝丝沉沦跌入了那无尽的幻梦中。
·
楚琰做了一个很长很长且光怪陆离的梦。
他从一个第三者的视角，看完了一个陌生世界青年的短暂一生。
他看到对方从一个天真可爱的男孩渐渐变成聪明敏锐的少年，再成为野心勃勃，骄傲冷淡的苗疆圣子。
而越往后，他越难看到对方真心的笑容。
最后，当他看到有无尽的滔天烈焰从巨大的圣树下涌起，吞没了那端坐在树梢上的紫衣青年时，他下意识就想伸出手，去拉住那袭缥缈如雾的紫衣。
就像，在生命尽头的那一瞬，对方轻轻捧住自己的脸一般……
忽然——
“还不醒？”
楚琰有一瞬间的恍惚，他的灵魂仿佛震荡了一下，很快，又从一种缥缈的状态重重落了下去。
当他再次皱着眉，从恍惚的状态睁开眼的时候，眼帘颤了颤，就看到了一张十分鲜艳的红色座椅。
以及，一袭异常灼目艳丽的紫衣。
林语高高坐在那座椅上，丝绸一般的紫色衣摆滑下，露出一双修长雪白的腿，他双腿交迭，微微翘起，姿态带着一副说不出的慵懒。
楚琰仍旧残留着猩红色的瞳孔微缩，再次恍惚了一秒，下意识就想要靠近。
可等他微微一动，却忽然发觉，自己的四肢竟然被几股十分纤细的乌金锁链给拴住了，悬吊在空中。
而他的手臂和胸口处，还保留着虫族甲壳的形态。
楚琰静了一瞬，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他知道，自己现在半人半虫族的样子，一定很难看。
终于，林语再次开口了。
“用虫族基因改造自己，你不怕死么？”
说话时，林语唇角微弯，是饶有兴味的表情，只不过，他的笑意却并不到眼底。
楚琰敏锐地觉察到了林语的情绪，但此时此刻，他却并没有为自己做出任何辩解，只罕见且平静地道：“虫族不灭，迟早都有一死，不如赌一个希望。”
他不想，也不愿意欺骗林语。
林语再次笑了。
他起身，徐徐走到楚琰跟前，伸出雪白修长的手指，指尖轻抚上楚琰的胸膛，那细腻如玉的肌肤在楚琰已经异化的外壳表面轻轻滑动。
却很轻易地引起了略显急促，低沉的喘息。
“可你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就没想过，我会不喜欢么？”
林语慢条斯理地道。
说话间，他的指尖忽然轻轻用力——
楚琰眉头紧蹙：“唔——”
可等他对上林语那笑意不及眼底的幽紫色瞳眸时，他静了一瞬，喉头滚动了一下，哑声道：“抱歉。”
林语静了一秒，终于笑了。
片刻后，他缓缓退回到那张椅子上，再次坐下。
“我接受你的歉意，不过，我也要看看你的诚意。”
楚琰没有任何犹豫：“你要我怎么做？”
听到这句话，林语潋滟的紫眸中一点点泛起极为幽深缠绵的光。
片刻后，他单手托腮，看向面前楚琰猩红中透着一丝笃定的双眸，微微一笑。
“那就做我的蛊吧，我予你永生”
看着这样的笑意，这样的眸子，楚琰并没有任何犹豫。
下一秒，哗啦一声轻响，他身上所有的锁链全都断裂滑落。
就这样，他在林语微微挑眉的注视中，一步步走到林语跟前，单膝跪地。
接着，他伸手，托起那修长如玉的小腿。
在林语略带审视的目光下，他薄唇微抿，垂首就在那雪白无瑕的脚背上轻轻落下一个极为虔诚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