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103
当天下午, 一辆华贵驷马马车从察事厅出发,马车后面跟着数百武侯护送,马车悠悠, 驶出了长安城。
而晚间,宵禁时分,长安各街坊都空无一人之时, 一匹康居马, 却从崔府,飞驰而出, 往漆黑夜幕之中而去。
-
崔珣与李楹共骑一马,两人披星戴月,一直到翌日清晨,才停下歇息。
崔珣将马栓在树边,自己则去清溪取水, 只是他显然有些心事重重, 将革囊放入溪中取水的时候, 当一朵山樱顺着溪流轻轻碰上他手腕时,他才赫然发觉,于是将装满水的革囊从溪水中取了出来。
到底……还是带她出来了……
可……她若发现,会生气吧……
她不会原谅他的……
他满腹心事,提着革囊,往坐在山樱树的李楹方向走去,他已改作布衣打扮, 布衣以白,他披着厚重雪白狐裘, 内里穿着一身白色襕袍,相比绯色常服, 白衣倒冲淡了他容貌中的昳丽潋滟,让他多了几分清冷神采。
所以当崔珣将打好水的革囊递给坐在山樱树下的李楹时,李楹仰头,望着衣洁胜雪的崔珣时,脸莫名微微红了一红。
就如她和鱼扶危说的一样,她喜欢崔珣的皮囊,无论看多久,都喜欢。
她心如鹿撞,于是赶忙打开革囊,低头饮水,掩饰住自己的旖旎心思。
但偏偏她的心思,全数落在了崔珣眼中,崔珣微叹,她喜欢的皮囊,他却厌恶的很,若非这具皮囊,也不会有突厥两年暗无天日的生活,可此时此刻,他又不得不生出一点卑劣念头,想利用这具厌恶的皮囊,去换得一个承诺。
崔珣席地坐在李楹身边,他看着低头饮水的李楹,忽然“咦”了声,李楹立刻抬头:“怎么了?”
崔珣略微皱起眉头,他看向李楹,慢慢靠近她,然后伸手,朝她鬓边抚去。
他气息越来越近,潋滟眉眼越发清晰,微微上挑的漆黑双眸更是如碧潭中盛开的千万桃花,勾魂摄魄,李楹心中顿时砰砰乱跳,他想做什么?是想摸她的头发?还是……亲吻她?
但,崔珣怎么可能主动亲吻她?
她紧张到一动不动,恰在此时,一朵粉樱自树上掉落,缓缓飘到她的面前。
李楹这才恍然大悟,她坐在山樱树下,想必是山樱花瓣掉到了她的鬓上,所以崔珣去拂。
想到这,她也没那么紧张了,而是等着崔珣从她鬓边拈起花瓣。
崔珣却是从她肩膀衣物上拈起一片花瓣,但同时又用花瓣轻轻触了触她发热的耳根:“耳朵怎么红了?”
李楹一愣。
然后她立刻反应过来,羞愤交加。
原来他在戏弄她。
她马上背过身去,捡起地上落樱,泄愤似地扯着落樱花瓣,身后传来崔珣低低笑声,她更觉羞愤,于是一边扯着花瓣,一边说道:“我不跟你去岭南了,你自己去吧,途中被人……”
她本来想说“被人杀了”,但话到喉咙,立刻住了口,想改成“被人抓了”,也不太舍得,于是没什么底气的悻悻改成“被人拦了,我也不管。”
崔珣倒是没笑了,但过了半晌,他也没哄李楹,李楹还狐疑,难道自己这话,还是说重了?
也不至于吧?
她正怀疑时,忽然一只草蚂蚱,从背后递到她的面前。
草蚂蚱编的栩栩如生,尤其是翅膀,就像振翅欲飞一般,比她当初教崔珣编的还要好。
李楹呆了下,然后马上着恼道:“你就算编一百只,我也不跟你去岭南了。”
崔珣低声道:“那编一千只呢?”
李楹不由转过身子,不可置信道:“你能编一千只?”
崔珣莞尔一笑:“若我编一千只,你可会不生我气了?”
李楹哼了声:“等你编到一千只再说吧!”
崔珣叹气:“好,那我就编到一千只。”
他说罢,还真拔了草,准备再编草蚂蚱,李楹马上道:“欸,我随口说说的。”
崔珣却有些认真的说道:“但我当真了,明月珠,若我下次惹你生气了,编一千只草蚂蚱,你就原谅我,可好?”
他一认真,李楹又不自在了:“我就随口说说的,而且,你也没有惹我生气。”
崔珣一本正经:“你是公主,金口玉言,不能随口说说,反正,我当真了。”
李楹简直哭笑不得:“那你要当真,就当真吧。”
她实在不明白,崔珣怎么在这件事上如此较真。
她这句话一说,崔珣嘴角扬起,他瞥了眼拴在树下卧着休息的康居马,道:“赶了一夜路,马都累了,我们也先休息一会,等会再赶路吧。”
李楹点了点头,她确实很是疲累,身上念力也有些衰竭,于是她躺在山樱树下,沉沉睡了过去。
微风吹过,落樱如雨般纷纷扬扬飘落,落在树下闭目沉睡的少女发上、身上,一片淡粉五瓣樱花在空中盘旋,慢慢落到她的额上,崔珣下意识就想去拂掉花瓣,但手伸到她光洁如玉般的额头时,却又自惭形秽般迅速缩了回去。
方才目的达到,他已再无借口去触碰她。
不能再弄脏她了……
少女肤白胜雪,淡樱柔美如云,落在额上,就如点上美丽额妆一般,如梦似幻,如画如仙,让人几近屏息。
崔珣目不转睛的看着,此时此刻,他心中似乎戾气全消,剩下的只有静谧与柔和,他甚至恍惚想着,若能一直这样下去,能有多好……
他定定看着李樱,身子都不敢动一下,生怕吵醒了她,但喉咙忽一阵发痒,他捂着心口,将涌上的咳意压下,而后才去取袖中东西。
那是一个玉白瓷瓶。
他看了眼沉睡的李楹,然后垂眸,打开瓷瓶瓶塞,倒出一丸红色丹药,塞入口中。
丹药一入口,心口堵着的寒气似乎都缓解了不少,披着的白色狐裘也觉得炎热,他神情平静的将玉白瓷瓶塞入袖中,接着解下雪白狐裘,轻轻盖在李楹身上,他凝视着李楹,自己则靠着山樱树,片刻后,才缓缓闭上眼睛,并不安稳的睡了过去。
-
两人歇息之后醒来,又快马加鞭赶了段路,到傍晚时,才寻了个客舍歇息。
客舍主人眼睁睁看着一个美如珠玉的青年进了店,道:“我要住店。”
这般容貌,客舍主人不由多瞧了几眼,但看到他身穿的白色襕衫时,便知他是布衣,于是道:“地方二号房还空着,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