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指缝

时屿侧目,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有凉风贴着地面拂过,沈知年嘴角的笑容一僵,缓缓地眯了眯眼。

空气仿佛凝滞了片刻。

然而不等两边陷入僵持,郝帅没心没肺地“啊——”了一声,对段京淮说:“我还想蹭你车走呢,没事,你车坏了让老谢帮我们叫个司机不就行了?”

段京淮:“……”

他翳了翳唇角,冷硬道:“我不习惯。”

“这有什么不习惯的四个人在一个车里多挤啊气都喘不匀啊我是说——”他在段京淮阴森密布的眼神中猛地停下来,提了口气,看向沈知年,“我也想,老沈你也捎着我吧。”

事到如此,沈知年也只能无奈笑道:“好,大家一起走吧。”

随着清脆的提示音响起,漂亮的车尾灯亮了两下。

沈知年先迈到副驾驶的位置,打开车门,眼神tຊ落到时屿身上。

时屿慢吞吞地走在后面,然而没等他看到沈知年的示意,段京淮就拽着郝帅的手将他拖到副驾驶,然后,摁着他的肩膀把人塞了进去。

郝帅:“?”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操控了,但又说不出来。

沈知年感觉太阳穴的神经都跳了下。

时屿这才慢条斯理地抬眸,瞥到副驾驶已经坐了人,也没多想,指尖扣住后座车门的把手,稍一侧目,眼神跟站在对面的段京淮对上。

他手臂撑着车门,眉梢扬着,漆黑的眼睛被路灯点的清亮。

翳了翳唇,时屿坐进车后座。

宾利缓缓开出别墅,灯河汇集,锃光瓦亮的车身上浮动着光怪陆离的影。

车内酝酿着诡异无言的气氛,窒闷的令人喘不过气,纵然是郝帅此时也有些难以适应。

他打开副驾驶的窗户,又打开蓝牙,一首节奏鼓点昂扬的流行乐款款流出,飘荡在静谧的车内。

“老沈这是你听的?”郝帅疑惑道,“你不是开车的时候更喜欢听钢琴曲吗?”

沈知年温柔地哂笑一声:“时屿听的。”

说完,他便抬眸看了眼后视镜,昏黄的路灯将他眼底的光映得柔软。

恍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时屿侧过眸来,淡淡的对上沈知年的视线,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段京淮:“……”

他气息轻嗤了一声,指尖在腿面上不规律地敲动了几下,随后,斜侧过身,整个人的身子朝时屿倾靠过去。

男人的气息压了下来,他身上有股干净清冽的淡香,衬衫的袖口轻轻蹭过时屿的鼻尖,撩起几分酥麻之意。

时屿小心的吞咽了几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的手臂越过时屿的肩线,上身微微低俯的动作看上去像是要凑过来亲吻他。

时屿脑中警铃大作,身子不自在地向后靠,一双漂亮的眼睛瞪着他:“你干什么?”

前排的两个人听到声响之后,也纷纷从后视镜中看过来。

男人疏懒的轻笑了声,掌心支到时屿这侧的把手上,轻抬按钮。

车窗缓缓落了下来。

他挑了挑眉,漫不经心道:“开窗而已,你紧张什么?”

时屿:“…………”

明明他那边也有窗户。

时屿动了动腮,默不作声地攥了攥掌心。

窗外飘进来一阵清凉的夜风。

傍晚时分山林间下过一阵小雨,夜风里混合着潮湿溽热的植物和泥土的气味,沁人心脾。

郝帅连了他的蓝牙,此时音响里传来悠扬的慢摇DJ。

车子一路开进市区,行驶在跨海大桥上,夜色如墨般浓稠,远远眺望,缠绵蜿蜒的灯河不知疲惫的闪烁着,璀璨通明。

“老爷子寿宴过后,你是不是就要回美国了?”低沉沙哑的嗓音从车内响起,段京淮视线放到后视镜上,语气有些冷。

沈知年抬眸。

他先是看了时屿一眼,时屿正凝神看着窗外,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并没有在意这边的话题。

他答:“看看情况。”

段京淮眯了眯眸,追问道:“什么情况?”

沈知年静默了几秒,又轻轻笑开:“工作情况。”

郝帅正跟着Rap的节奏点摇晃,见两人聊天,便插话道:“沈老爷子不是总催婚吗,怎么样,最近你有没有看到好的?”

沈知年低笑一声,自嘲道:“看到好的就一定是自己的了?”

段京淮闻言,皱了皱眉。

郝帅谆谆善诱道:“你自信一点啊,像老段一样,老段不是总说什么——”他想了想,扬声道,“‘没有我段京淮拿不下来的人’。”

沈知年正看着后视镜,他清晰的看到,在郝帅提到“段京淮”这个名字的时候,时屿耳朵明显动了动,涣散的瞳孔瞬间聚集,脑袋稍侧。

扶着方向盘的手急促地滑了下,车身猛烈地晃了一瞬,又恢复原样。

郝帅人被幌到,惊魂未定地瞪了瞪眼:“怎么了?马路上有猫?”

沈知年平静的眼神缓缓深邃。

他垂下眼,眼睑处落了一片阴翳,看上去有些失落:“……没什么,我看错了。”

穿过跨江大桥,商圈高楼云集,车身擦着灯红酒绿的昏昧驶过。

不到十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时屿正出神地望着街角的霓虹灯,灯影重重,无数光点像一张暧昧交织的网笼罩下来。

街道上人流如潮,交织着或暧昧或亲昵的身影。

忽然,一阵温热触碰着他的指端,酥酥麻麻的,有点痒。

他下意识地垂眸。

他的手在座椅下轻耷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臂伸过来,修长的指尖捉住他的食指轻轻勾住,攥了攥,指腹相贴。

时屿抬起头来。

有光在车窗上掠过。

光线在段京淮的侧脸上落了几道痕迹,将他本来锋利深邃的眉眼勾勒的虚幻模糊。

他薄唇抿着,视线直视前方,似是浑然不知。

角度使然,坐在前面的人看不到后座下的动作。

时屿耳垂烫了一下。

他没动,默不作声地将视线重新投掷到窗外。

绿灯亮起,车流缓慢地向前行驶。

清凉的风拂起时屿额前的短发,风里似是多了几分甜,还有些沸腾的气泡。

郝帅的Rap又换了一首。

段京淮勾着他指尖的手松开了一瞬。

就在时屿拨乱的心弦停滞之时,温热的掌心蓦然贴住他的,指尖缓缓穿过他的指缝,十指勾缠紧扣。

时屿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所有的一切都从耳边销声匿迹,只剩下血脉冲撞着,胸腔里那颗心跳的猛烈又失序。

——

时屿做了个梦。

高一。

篮球馆里的气氛格外焦灼。

表面宣称只是两个学校的友谊赛,但市级的领导都来了,校方这边暗戳戳的给校队施压,如果拿不了冠军,一中这届篮球校队原地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