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机会

玄关口那只暖橘黄色的灯又亮了起来, 柔和的光线覆盖在段京淮的肩头,将他的侧脸线条衬的温润。

房间内隐隐弥漫着一阵浅淡的茉莉清香。

段京淮急迫地脱掉鞋子上楼,穿过漆黑的廊道走进时屿的房间。

有呼啸的风在窗沿上打转,段京淮皱起眉来, 三两步上前将窗户关紧, 又借着月色去看时屿的情况。

月光下, 时屿清隽的脸没有了平日里那些冷傲,苍白虚弱的像一张被揉皱了的纸。

段京淮将手背覆上去试了下,他脸颊和额头都泛着滚热,呼吸也带着灼人的燥。

心狠狠被揪起, 疼痛的情绪缓慢蔓延开来。

屋子里没有热水, 他先是将买来的退烧贴揭开贴到他的额头,又到厨房烧了一壶热水,重新折回来用体温计测试了一下时屿的温度。

鲜红的显示屏和数字在黑暗中有些灼目。

段京淮把热水端过来,耐心地吹了吹。

“时屿, 吃药。”他靠在床头边上,托着时屿的脖颈试图将人托起。

时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他被烧的意志不清, 黑暗的视野里, 有个朦胧的黑影在眼前交叠错拢,迷幻成好几重。

“乔治……”他虚虚地开口, 借着段京淮的手劲坐起身来, 将药吞进去,然后乖巧地吞水。

他的唇瓣又烫又干, 嗓子干涸的像一片沙漠。

喝了水, 他又毫无气力地窝回被tຊ子里。

时屿的手脚都是冰凉的,他浑身痉挛着发抖, 段京淮眉心紧蹙,他干脆脱了鞋坐到床侧,将时屿搂在怀里,把他的脚放到自己温热的腹部取暖。

灼热滚烫的气息覆在他的脸上,时屿低声呢喃着,眼皮不安地颤抖,眉心难受皱成了一个“川”字。

段京淮静静地看着他,干燥宽厚的手包裹住他冰凉的指尖,贴在自己的脖颈处。

纤长浓密的睫不安的抖颤,段京淮眉心微抬,他倾身靠前了一些,怀着心疼和虔诚,动作缓慢又极轻的,将吻轻轻的落在那睫毛上。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但烈风依然嚣张肆意的席卷着。

不知何时,时屿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睛,他眼圈烧的通红,眼尾挂着潮意,漆黑的眸子在黑暗中紧盯着段京淮。

四目相对,时间都仿佛静止了一般,漫长到像是平铺直叙的无声电影。

时屿张了张嘴,有些黯淡的眸子里渗出了一点水光,嘶哑的声线颤了颤:“段京淮?”

段京淮的心颤了下,他用指腹揉着时屿的手心,贴近着说:“嗯,是我,还难受吗?”

时屿像是没有听到似的,他眸光颤了颤,眼眶一阵逼人的酸意,但仍旧直直地紧盯着他,连眼皮都不敢落。

片刻,他又缓慢地张口,嗓音又细又弱,声如蚊蝇:“段京淮?”

段京淮牵住他的手紧紧地扣住:“……我在。”

“段京淮……”

又是一声,嗓音像是混了沙和浪,还带了一点呜咽。

段京淮皱了下眉。

时屿染着薄红的眼尾渐渐涌上泪意,一阵朦胧氤氲过后,有泪水顺着眼角流落到枕头上。

段京淮的心顿时像空了一样,他伸出手轻轻拭去泪珠,那灼热的触感将他的指腹烫了一下。

时屿的肩膀轻轻颤抖着,他伸手抓住他的拇指,似是自言自语地呢喃:“你不要走……”

段京淮的心脏同时被喜悦和酸涩撕扯着,他嗓音低哑,用极低又温柔的气声哄着他说:“我不走。”

手臂压得时间有些久,神经隐隐发麻,他起身动了一下胳膊,没想到时屿立即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瞪着眼睛抱住他:“你说了你不走的。”

“我哪里也不去,”他将人搂在怀里,揉着他的头发哄道,“你乖乖的,睡一会儿,等你醒过来我一定还在。”

时屿的身子仍旧烫的要命,腿紧紧缠着他的,简直比醉酒的时候还要粘人。

“我不睡,”他嗓子还哑着,脸和鼻端都烧红了,磕磕绊绊地说,“等梦醒了你就不见了。”

“……”

段京淮心窝一片酥软。

他眸光愈深,敛下眼睫,揉捏着他的耳垂轻轻说:“这不是做梦,我真的在。”

“……你上次在这儿也是这么说的。”

“上次?”

时屿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鼻音哽咽着:“你个混蛋,骗子,每次都是这样哄我,结果……”

他呼吸颤的像陡壁上的草株,咬着唇,吐出的虽然是威胁,却软的像撒娇:“你再骗我,我这辈子都不要再理你了。”

段京淮漆黑的眸如深潭般锁着他,喉结微滚,眼底的情绪晦涩不明。

看见他这般沉默的模样,时屿心忽然慌了下,抱着段京淮的指节缓缓收紧,又急匆匆地摇头说:“我…我开玩笑的,你骗我也没关系。”

那双眸波光粼粼:“只要你别走,怎么骗我都没关系……”

他攥着他,像个即将溺毙的人抓着浮木般渴求。

段京淮感觉心脏像是被人捶了一个窟窿,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窒息。

他看着他,低哑地开口:“时屿,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这八年你真的过得好吗?

房间内空荡荡,除了玄关那盏灯之外连点人情味儿都没有,竟然连感冒药都是过期的。

总是加班,总是埋头工作,惩罚似的折腾自己的身体。

他忽然有些不敢想。

早知如此,八年前他就应该死皮赖脸的跟到美国来找他,所有的一切都不及他重要。

无论时屿需不需要他,想不想见他,他都愿意在他身边。

二十分钟过去,药劲儿上涌,时屿在昏沉中感觉眼皮像坠了千斤顶,他紧紧攥着段京淮的衣料,徒劳地睁了几次眼后,再次迷蒙地睡了过去。

——

雪从凌晨起淅淅沥沥地落了一整夜,时停时涌,天微微亮时才彻底静谧,有稀薄的日光从云缝里徘徊欲出。

时屿烧已经退了两三个小时,他从梦境中清醒,眼睛茫然的看着房间里的一切,混沌的脑海一点点清晰。

身边空无一人。

头疼欲裂,喉间细细麻麻的疼痛如针扎一般。浑身的肌肉也酸痛不已。

时屿撩了把额前的短发,他隐隐记得后半夜他因为退烧皮肤涔涔流不少汗,人都像是在水里被捞出来,而此时身上却格外干爽。

房间里的空气有些窒闷,房檐上滑落的水滴砸在窗沿的脆响,啪嗒啪嗒极富节奏感。

他盯着自己的袖口愣了两秒,有些疑惑地垂下眼,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衣。

睡衣和床单都被换了,他分明记得昨晚睡前穿的不是这件。

是乔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