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密室凶杀案【中】

任谁都听得出,钱三十七是在逞强嘴硬。

出值房的时候她还特意抢在前面,与赵峥肩并肩,但等走到半路上她就缀到了最后面。

等进了停尸房所在的后院,她更是脚下生根一样,钉在门槛前迟迟迈不开腿。

见她如此模样,马应祥忙劝道:“其实你不用进去的,有我们几个……”

“谁说我不敢进去了?!”

钱三十七不等他把话说完,就咬牙赌气抬腿跨过了门槛,结果恰在此时,停尸房里传出打喷嚏的动静。

前脚刚踩实的钱淑英吓了一跳,身子往下一软,直接就骑坐在了门槛上。

赵峥居高临下,看着她那张瓜子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解释道:“停尸房里可不止是尸体,方才应该是仵作在打喷嚏。”

“我、我知道。”

钱淑英无视了马应祥伸出的援手,扶着门框重新站起来,死鸭子嘴硬道:“我就是脚下突然打滑,所以才不小心跌了一跤!”

说是这么说,可她原本迈过门的右腿,却悄默声的缩回了门外。

“我突然想到。”

看她这样子估计没进门就要大吐特吐了,赵峥不想因为她耽误查案,于是便道:“待会还要提审那书童,这一来一回太浪费时间了,不如你去跑一趟,把那书童带到这边来审问。”

钱淑英如蒙大赦,却硬是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这种小事,让马应祥去不就好了?”

说是这么说,实则却压根没给马应祥插嘴的机会,就转身道:“那我这就动身,尽快把那书童提来!”

转身的那一刻,她心头恍似放下了千斤重担。

可走出几步,又觉得很不是滋味。

那赵峥固然是文武兼资才貌双全,可真就值得自己这般委曲求全吗?

这个念头一起,原本还能忍受的事情,忽然就变得无法忍受起来,连赵峥方才递过来的台阶,似乎也成了对自己的嘲讽。

眼见她越走越快,逃也似的去了。

赵峥无奈摇头,心说这柳如是真不知是怎么想的,明知道她不是这块料,还要让她来巡察司办案。

对了,陈梦雷呢?!

先前在重阳花会上,钱三十七的目标分明就是那年少得志的陈梦雷,现如今她突然跑来纠缠自己,却又将陈梦雷置于何地?

难道说小娘皮是想脚踏两只船?

正想些有的没的,他肩膀上忽然多了只大手,疑惑回头,就见马应祥一脸纠结的道:“这钱三十七,还是留给赵兄你来应付吧。”

“怎么了?”

赵峥大是诧异,先前这厮明明还是一副深陷情网的架势,怎么转眼间就改了主意?

“唉~画虎画皮难画骨啊。”

马应祥摇头叹息一声,也不等赵峥再问就大步流星朝着停尸房走去。

赵峥和姚仪对视了一眼,耸耸肩也跟了上去。

比起当初真定府遭劫后,胡乱停放尸体的地方,这里味道要小的多,但也却更为陈腐,即便隔着门窗依旧能引发生理和精神上的双重不适。

姚仪用手指堵住鼻孔,上前重重拍响了房门。

不多时,房门嘎吱一声被拉开半扇,从里面探出个须发斑白的脑袋,扫量了一下赵峥等人,见都只是最低阶的小旗官,便满不在乎的问:“何事?”

说着,就从背后拿出个酒葫芦来,仰头灌了一大口。

姚仪见状眉头微蹙,正待道明来意,身旁马应祥就抢着道:“这位是府尹姚大人的公子。”

噗~

那仵作闻言顿时喷出一口酒来,也亏得他及时把头低下,这才没有喷姚仪一头一脸。

然后他裹着破棉袄诚惶诚恐的从门内出来,上手就献给了自己两个大耳帖子:“原来是衙内亲至,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该打、该打!”

“行了,我们是来查案的。”

姚仪不耐烦的一摆手:“那个穿着女装死掉的韩举人,可在你这里?”

“在在在!”

那仵作急忙道:“本来案子交到按察司,我都已经准备好要把尸首转交出去了,谁知没两天这案子又打了回来,小人……”“带我们去瞧瞧。”

姚仪见惯了这等前倨后恭的小人嘴脸,哪肯听他啰嗦,当即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赵峥和马应祥紧随其后。

屋内的腐臭气息明显又浓郁了不少,但进门后最直观的感受还是寒冷——两边的墙壁上堆着不少冰块,丝丝缕缕的寒气正从里面弥漫出来。

大约是见赵峥等人看向那些冰块,仵作急忙解释道:“这是北镇抚司发下来的坚冰,即便是盛夏时节也能保持数日不化。”

赵峥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冰道人。

也不知北镇抚司的遗蜕和南镇抚司的有没有区别。

在仵作的引领下,三人来到了靠近东墙的第二张停尸床前。

那仵作捏着白布单,却迟迟没有掀开,而是讪讪提醒道:“诸位老爷,这尸首已经腐化了,怕是不大好看……”

“你那么多废话?这天底下有好看的尸体吗?”

姚仪直接抢过来一把掀了个底掉。

确实是有些恶形恶状,因为发现的比较晚,这具尸首已经呈现出巨人观,期间种种腐败细节更是不胜枚举【鉴于书友有不适反应,所以就不详细描写了】。

虽然如此,依旧能看出这是个典型的南方人,身量不高、面目清秀——再加上身上穿了条雪白的长裙,也难怪房东一开始将他错认成了女子。

赵峥首先查看了案卷中记录的致命伤,也就是额头上的针孔,然后他就道了声‘奇怪’。

“哪里奇怪了?”

马应祥强忍着恶心,也凑上来查看,那针孔不大,本来应该不容易被观察到,但因为长时间受冷收缩影响,此时倒是清晰可见。

“位置不对,方向也不对!”

赵峥说着,让仵作取来凶器——也就是那枚银针,小心翼翼的将其插入针孔当中。

那针孔既不在眉心、也不在印堂或者太阳穴,而是在左眉上方约三分之一寸的位置,而且将银针刺入之后,明显看得出是从下往上刺入的。

赵峥指着那银针道:“我看案卷上说,这人死的时候四肢都被绑着,身体也是蜷缩佝偻着的,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那么照常例推论,凶手用银针杀他的时候,应该会选择更容易下手或者更为致命的部位,而且也不应该这样歪歪斜斜的把针插进去。”

说着,他忽然又发现了蹊跷之处,扒开下方的眉毛,指着其中一处米粒大的条状伤口问:“这个伤口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案卷里没有记录?”

“这、这个……”

仵作张口结舌难以回答,尸体被送来的时候,消失不见的书童就已经被锁定为了凶手,这仵作原就不是个兢兢业业的,想着凶手已经确定无误,当时他便只判定了死因,未曾细查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