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了致生让他最佩服的地方, 就是他舍得取舍。
“舍得”考验的是气骨,但大部分人宁愿浑浑噩噩,随波逐流也不愿自己把握人生。
裴河宴回头看了眼了了, 他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
而了致生最后的一封信里, 也曾嘱托过他, 如果有缘再和了了见面,一定要为他多看顾一二。
其实不必他说, 裴河宴也会这么做。
“难怪老了有一阵子唉声叹气的,我还以为是他不能接受自己生病了的事,还因此半夜悄悄抹过眼泪。”了了深深扼腕。
了致生第二春时,是这样。要不是她机敏,那老头压根不会告诉她。事业焕发第二春时,他又这样。如果今天不是裴河宴说起, 她都不知道他差一点又可以奔赴他的梦想了。
裴河宴不知事情全貌,倒不好点评:“你若有兴趣, 这次拓画加倍努力一些, 我们可以梵音寺再见。”他已经迈下了最后一级台阶, 就这么站在原地,转身看向她:“到那时,我愿意和你分享一些我与了先生的书信。”
了了还在琢磨他那句“梵音寺再见”打的是什么哑谜时, 他已经将后半句补充完整。
她站在上三级的楼梯上,像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突然砸中, 晕头转向地看着他。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 忍俊不禁。
了了刚想再确认一番的念头瞬间打消, 裴河宴不会拿这个事和她开玩笑。她喜不自禁, 几步跳下楼梯,仰头看着他笑:“一言为定。”
她才不管他是善心大发, 还是怕她工作不够努力故意抛出的诱饵,反正这钩她是咬定了。
“嗯。”裴河宴点头:“一言为定。”
有了充足的动力,了了连刷色都更有劲了。
临近出发前,她赶了赶工期,提前一天完成了她自己设定的工作量。
周三晚,她临时用车,去了趟洛迦山城区,打印照片。
照片是给了致生准备的,去年扫墓时,了了看见纸花店不仅卖劳斯莱斯和大别墅,连电视、平板、相机这类智能电子产品都应有尽有,很是开了眼见。
老了在世时她没机会孝敬,这都到底下了可不能再怠慢。就这样举一反三的,了了烧上照片了。
别人拍照打卡是为了发朋友圈,她拍照打卡却是为了发给她的老父亲。
了了用信封将照片装好,又去丧葬店内买了些奔驰宝马大哥大,这才拎着满满一袋孝心打道回府。
翌日下班,了了回民宿拿了行李箱,去洛迦山码头与裴河宴汇合。
往返共三天四晚,裴河宴和她先去一趟京栖,了无和了拙直接回梵音寺。两拨人在机场就直接分道扬镳。
了无临走前,还神秘兮兮地把了了拉到一旁,轻声交待:“小师兄,我回去亲自给你查往生牌是谁供的,你等我消息。”
了了对这件事早没抱什么希望了,听他还愿意帮忙,十分欣喜:“那我给你带好吃的!”
裴河宴走近了,就见两人挤眉弄眼的。他转头看了眼了拙:“他们又在打什么主意?”
了拙耸了耸肩,爱莫能助:“太小声了,听不见。”
“随他们。”裴河宴在带小孩这件事上已经驾轻就熟了,深谙小事不用管,大事捏分寸的道理,叮嘱了拙道:“回去的路上照看好了无,注意安全。”
了拙用力地点了点头:“小师叔放心!”
飞机抵达京栖,已是凌晨。
两人轻装简行并没有带太多行李,飞机落地后,便直接出站去往酒店。
清明假期返家扫墓的人很多,即便是凌晨,酒店前台仍旧簇拥着一波又一波的住客在办理入住。
裴河宴收过了了的身份证,让她看着行李,他去排队,一并办理。
了了等在人群外,旅途的困倦令她接连打了两个哈欠。她转身看向身后,巨大的落地窗外斜飘着雨丝,雨珠密如牛毛,在灯光的光线下像编织的丝线,将整片视野所及的地方都尽数淋湿。
她并不是第一次踏上归途,可这次似乎要特别一些。她像是领着朋友回家做客,莫名有几分忐忑。
正出神间,了了在一片嘈杂和纷乱中听见了裴河宴在叫她了了,她转头看去,他眉头紧锁地站在原地朝她招了招手。
她匆忙推着行李上前。
原是了无订错了房间,将两个单人房开成了标间,这个时间,所有客房住满,酒店已经没有可以协调的空房了。
“一起住肯定不太合适,眼下有两个办法。”裴河宴示意她稍安勿躁,很快给出了解决方案:“一是出去另外找酒店,二是房间你住,我和他们要个员工休息室将就一晚。”
了了抬眼看向前台背景墙上挂着的各个时区的时间表,现在已经是北京时间的凌晨两点了,机场附近的酒店该预定的早就预定了,很难碰运气捡到空房。
况且,清明假期不同寻常的工作日,机场附近的客流量应该只多不少。尤其现在,外面还在下着雨……
了了很快做了决定:“不是说标间吗?我又不介意和你一个房间。”
本来就是临时过渡一晚,睡不整七小时又要出发,没必要拘泥这点小事,早点入住休息才最要紧。
裴河宴见她并不勉强,考虑到时间确实已经太晚,再浪费下去得不偿失,便重新登记,办了入住。
了了录完面部信息,退到一边等他。刚才还大义凛然不拘小节的风骨在看见裴河宴领回房卡和身份证时,瞬间烟消云散。
她握紧行李箱的推杆,莫名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嘴唇。
裴河宴收好房卡,走到她面前,把身份证递还给她:“证件收好。”
了了僵着手收过,把身份证放回包里。
“走吧,房间在七楼。”他自然地接过行李箱的推杆,往电梯走去。
了了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
酒店的檀香精味在电梯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越发浓郁,她揉了揉鼻尖,借着打量四周环境的动作悄悄用余光瞥了眼裴河宴。
他低头把玩着房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电梯一到,他先拎着箱走了出去。酒店的走廊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陷入这柔软的毛毯中,顷刻间被吞没得毫无声息。
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又一次卷土重来。
房间离电梯厅不远,没走多久,便找到了对应的房号。
裴河宴刷了房卡,却没进屋。他站在门口,转身看着了了:“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有没有问题?”
“你不进去休息吗?”了了诧异。
“怕你不自在。”裴河宴把房卡插入卡槽,滴声后,房间内的灯光从玄关至窗口,一路亮起,灯火通明。
他把行李推入玄关,简单地扫了眼室内:“我哪都能睡,你先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