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 生与死(第2/3页)
“你父亲最近可有的忙?”
秦令筠望着茶盅上漂浮的碧青龙井沫子,道:“他上月初离了潭龙观,说是去哪个道场,至今未归。”
他捻起茶盖撇一撇,唇角仍是直抿,眼里有些笑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我父亲不过一个道士,可治不了病。”
卫度皱眉:“我是疑我三弟中了邪。”
*
“嗑嗵”一声,惊地曦珠往脚边看,筷子正朝桌角滚了几寸。她顿了顿,然后俯身去将那支碰落的筷捡起来。
蓉娘过来,从她手里收去,道:“我再去换双。”
曦珠重新坐回凳上,应好。
等新筷握在手中,她去夹瓷碟里的银丝肚,夹了两次都落回去,第三回 夹起,却放在碗里,好半晌都没动。
蓉娘走到她身边,劝道:“姑娘好歹吃些,你瞧你这几日吃地这样少,都瘦好些了。”
曦珠捏紧筷,低声道:“我不怎么吃得下。”
她起身,又回转榻边。
“都撤下去吧。”
透过蒙蒙秋雨,蓉娘望了望破空苑的方向,叹气一声。这好些日子,那处就没个安静的时候,人来人往,大夫来了几遭,就会去几遭。听说太医院从上至下的各个御医已是换过一轮。
就连国公夫人费心费神,这两日也因骤降的秋雨病了,被众人劝回正院养病。
府上都在议说此事,怕是这回卫三爷要熬不过去。
蓉娘清楚先前三爷帮过姑娘,姑娘念着,才会如此,九日不曾出过门了。又加之如今各处惶恐,就连膳房那边也多做素净的菜色。
这一日不醒,怕是府上都如此。
蓉娘见姑娘已歪在引枕上,只好收拾起桌来,想着等会到膳房再要一碗粥,好歹让姑娘用些。
门一开一合,室内复入清寂。
青坠去探那边的消息,还没有回来。
曦珠抱着膝,垂眼,渺然地望膝上的裙。
那日分别后,她没有再见卫陵。
直到今日,过去了十五日。
堪堪半月,她不想他会出这样的事。分明前世他没有在这个年纪,也没有在这个秋日受这样的重伤,还伤地醒不过来。
若真地发生过,这样严重,她定然会记得,不会忘记。
又是哪里出了岔子。
橙黄灯影静静地筛在那捧淡紫玉簪上,渐凋枯萎。
雨大了,扑打在檐上的青瓦,滴滴答答溅跳窗纸,沁入薄霜寒气。蝉不知躲在哪处深丛,低低地唱。
她不禁拢了拢身上的衣,蜷缩起来,将头埋在膝上。
倘若他一直不醒,倘若他一直不醒……
她要怎么办。
这重来的一世,她要怎么接着走下去。
*
翌日,卫虞正要去破空苑看三哥,却听丫鬟说表姐来了,忙出室阁。
“表姐怎么来了?”
连续多日的担心,她是这边看完三哥,又跑去那边看母亲。
曦珠看着她发红的眼,抿了抿唇道:“我刚去看过姨母,经过你这儿,想着问你三表哥如何了,可有好些?”
卫虞揉揉有些肿的眼,摇头道:“不知喝了多少药,可就是没醒。”
话落就沉默了。
她真怕三哥再也醒不过来了。想到这,眼睛又是一酸,掉泪下来。
曦珠轻抚她的肩,抱住她,咽了咽有些痛的喉,柔声道:“会好的,既然能喝得下药,岂非三表哥也是想醒的。大抵是身上的伤重,一时半会没养好,才不能醒来。现下他伤好地快吗?说不准伤全好了,他就会醒了。兴许今日就醒了,再迟些,那就明日,总会醒的。”
“小虞,别哭了啊。”
曦珠拿帕子矮身给她擦泪。
卫虞憋着泪点头,笑道:“嗯,三哥会醒的。”
她唤来丫鬟收整,问:“我要去看三哥,表姐,你要一道去吗?”
其实方才去正院,曦珠就得知卫陵仍是昏睡。她想看他,却不能一个人去,只能迂回地来找卫虞。
卫虞既主动说起,她顺着应了。
等到破空苑外,就见那棵近乎覆盖半座院落的梨花树黄了叶,在秋雨中凝了霜寒,已掉了半数,露出纵横乌压的虬枝。
这是她重来后,第二回 来这里。
夏去秋来,已过三月的光景。
她在正门对着的厅内,并没有进去里室,只看着卫虞走进去,听到她与太医的对话。
“怎么我三哥还不醒来,你的医术到底行不行?”
“四小姐,容我再试这个药,我昨夜翻了历朝各部医书,终于叫我翻出有人也得过这个症状的病,受了重伤,长睡不醒。喝了这副药后,不过一夜就醒了……”
“别啰嗦了,要是有效就赶紧试药,给我三哥用。”
一扇黄花梨的福纹隔门背后,说话声渐渐消匿,唯有药味丝丝缕缕地飘了出来。
浓重地泛腥,让她想起自己前世的最后,也是在这里,在这扇门背后,在那张床上,她喝下了那一碗碗浓稠发苦的汤药。
忍着厌恶,无论多苦的药,她都要忍泪吞下去。
她想活下去。
最后却没能活下去。
她忍不住朝前走了两步,将要跨过去,看如今的他。
他会醒吗?
喝了那碗药,真地能像大夫说的一样,醒过来吗?
“表姑娘。”
一道声音唤住她。
曦珠抬头,看到是阿墨。他手中呈盘里,有一只空碗。
这还是近十日来,阿墨头次见到表姑娘。他知晓自己不该多说,可因三爷一直不醒,他忍不住愤愤出声:“表姑娘既然无意三爷,也无需冒雨过来看望,若是闹出病了,倒还是三爷的错了。”
他是不平。
“我不知那日您与三爷都说了什么,可自那日之后,三爷心情一直不好,说是去秋猎散心,反倒受了这样重的伤,到现今都没醒,我不敢怪表姑娘,只是想将这事说给您听。您听听也就罢了。”
说完径直从身旁走了过去。
徒留下曦珠怔在原地。
直到卫虞出来,担忧问她:“表姐,你怎么了?”
曦珠勉强笑了笑,轻声道:“没什么。”
离开破空苑时,她近乎踉跄。在一片寒雨笼罩间,白茫生雾,竟有些找不到回去的路。
*
这晚阿墨守在三爷身边,昏昏欲睡之际,被一阵冷风吹醒。
揉把眼睛睁开,就见大门敞着,三爷背对着站在那里。
风将他身上的白色里衣吹得作响,披散的长发也迎风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