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多少恨(大修)(第3/5页)
曦珠俯身,先是收拾衣裳。
应该是等不到这年的冬天,卫远定能回来,她就可以离京了。
兴许会是秋天。
更早些,就在夏日。
或许是七月、六月,也许就在即将迎来的五月……
躬弯的脊背微滞,垂低的长睫之下,一双眼望着手里的宝蓝掐花皮袄。
可她也明白,峡州那地凶险,海寇并不好战胜,否则卫朝不会受那么多伤。
就连傅元晋每次回来,身上或多或少,也带着斑驳的血痕。
海寇与狄羌相比,究竟是哪个更凶残些。
她不知,也不想得知。
有些出神地想起那段黑暗的归途,背着她的人,说过的话了。
如今的卫朝,应当在傅元晋以养寇自重被定罪后,接手了峡州,不知现在如何。
但阴阳相隔,两世交错,各人有各自的路要走。
她能做的,已经都做了。
一箱的衣收好,扣上铜锁。
曦珠直起身,反手轻捶酸胀的腰,而后依在柜门边,四处瞻望屋子。
想着除去从津州带来的衣服,还有哪些东西该装起来。
似乎极少,自从住进破空苑,很多东西都是卫陵添置的。每一件器皿,每一个家具,都问询过她的意思,才会安置下来。
便连柜中的衣裙,妆台上的首饰,多是他买给她。
那些,她没有打算收拾。
从津州来京的路途遥远,她带来的多是金银,装成一箱箱的,存放在公府的库房。
至于剩下的,不过些衣物和喜爱之物罢了,免得路途搬运劳累。
更是因镇国公府毕竟不是家中,可以任由她装扮。
她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
待孝期过后,年满及笄,镇国公夫人:她那个从未谋面的姨母会为她挑选一个适宜的男人,她只要出嫁了,就可以有一个后半生的家。
那年来京的颠簸水路上,她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今后,哭到伤心欲绝。
好似真的很难过,在风雨飘摇的水上,难过到迫切地想有一个可以倚靠的人。
曦珠无声笑了下。
可原来,她还是有另一条路可以走的。
倘若那时年仅十四的她,能够懂得多些,知道那条归家的路。
但又能苛责得了什么,那时的她还太小。
外厅忽然传来青坠的唤声:“夫人,晚膳送来了。”
她没有再多想,走了出去。
东西一天是收不好的,当时从春月庭搬到破空苑,他帮着她整理,还用了三四日的时间。
不愿在事情未定前,让蓉娘多想。
她得自己收拾。
一天天地,慢慢装进箱笼,总有装完的那一天。
至于带来的那些金银,离开时她也要全部带走。
在卫陵入宫未归的第七日,外头的丧钟终于停了。
曦珠也差不离收好了自己的东西。
只余现下尚用的,还摆在屋子里。
她推挪着那几个沉重的箱笼很吃力,也有些轻快地笑。
抬袖抹去额上的汗,想:这样的重,若是换成前世的那副身体,必然能搬动。
捏了捏手臂上细腻的肉,精细养着的,哪里能比得上。
箱笼多了,颜色又一致。
怕自己记错,想着该写上字条贴着,以后才不会弄错。
曦珠走出了内室,往卫陵的书案而去。
他七日未归,案上的摆设,仍是那一晚他离去前的凌乱样子。
他呢,讲究干净,却并不爱整齐。
未成婚前进到这屋,满眼是紊乱,这里一堆,那里一堆。
她疑惑问他:“你怎么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不假思索地挑眉反问:“我自己的东西,还能找不到?”
但在她搬进来后,他也井然有序地收弄东西,不会再随手丢扔。
她原本还想说他,他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想来那时候,他在她面前,早将装模作样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
只是他常用的书案,仍是一贯的作风。
这两月以来,她也未像之前,会为他收拾桌面了。
曦珠眼眸微弯,坐到太师椅上,要将案上的那本摊开的账合上,放到一边。
惯常对数目敏锐的眼,却不由落在那微微泛黄的纸张上。
微风从窗外吹进来,催促她移动手指。
于是,她一页页地看了下去,指节却在发抖,抖到最后,近乎痉挛起来。
让她头晕地快要瘫软在地,扶着案沿,咬紧牙关,才没有倒落下去。
她怀疑他还隐瞒了其他事,一阵翻箱倒柜,但没有再找到了。
天色阴沉,乌云遍布整个高空。
雨丝淋漓地飘落,越墙而过的园子里,升起了一层朦胧的雨雾。
蓉娘进来,见屋中昏暗,过来点灯。
“天黑成这样,怎么不点灯?”
但灯点亮了,却见姑娘坐在榻边,目光呆滞地发愣,仿若失了魂魄。
她一惊,忙过去问道:“又在想什么呢?和我说说。”
如何说呢?
曦珠缓缓吐出一口气,嗓子微哑道:“让我一个人坐会吧。”
“饭菜送来了,都热着呢,快去吃吧。”
心口的绵痛传来,她尽力平和地说:“我等他回来。”
这七日三爷都在宫中,今日回府,也不定何时,哪里能等。
蓉娘再劝两句。
“若是饿了就吃饭,可别饿出病了。”
这番关切,令曦珠不忍眼眶泛热,轻轻地点头:“我知道,您先去吃饭吧。”
蓉娘劝说不动,离去前,只见一旁的炕桌上,隐约有一本什么,还有一张单薄的纸。
昏黄的光,安静地笼罩着它们。
她枯坐着,仍在等待他的归来。
一动不动地,如同被精雕细琢的木偶,被困这座金粉玉屑建造的院子,被他一次次地欺瞒摆弄,还在可笑地期许今后的可能。
曦珠不知自己还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他。
兴许今日,他也不会回来。
灯火微晃,在泪滴坠落下来时,她低头,默然地抬手擦掉。
也在这一刻,在夜雨之中,听到了门外熟悉的脚步声,一双烟墨绣曲水纹的皂靴,先后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他的袍摆被大雨淋湿了好些,疲惫的语调,在问青坠:“夫人还没吃饭?”
“是。”
“去把饭菜端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