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薄莉谨慎地又等了十分钟,终于等到那群人全部睡去。

他们应该是马戏团的看守,胡子黏黑,指甲脏污,头上戴着破烂的帽子,腰上挂着猎刀和钥匙。

最让她僵硬的是,他们旁边竖着一把老式的来复枪。

她甚至能看到枪管上用于保养的油脂。

这种真实的细节,令她打心底感到毛骨悚然。

冷静。

薄莉告诉自己,别去注意那些细节,继续往前走,登山包就在不远处。

可是,真的太真实了。

木桌上是吃剩的饭菜,不知他们吃的什么,一股腥臭味冲鼻而来,闻上去像开始腐烂的生肉。

地上铺着几张旧报纸,上面浸满了深色的油污,晾晒着三副涂满油脂的捕兽夹。

薄莉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捕兽夹那么大,那么重,比她的手臂还要长,和枪一样需要用油脂保养。

如果不是真的穿越了,她不会知道这些细节。

这一发现,再度令她一阵毛骨悚然。

薄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往前走,不要回头。

不知是否背对那群看守的原因,她总觉得一回头,就能看到他们已经醒来正直勾勾盯着她的画面。

……黑暗和未知太容易激发想象力了。

薄莉努力遏制住胡思乱想,走到登山包前,找到隐藏的锁扣,轻轻按下——

“咔嗒”一声轻响,锁扣开了。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群人还在睡觉,没有醒。

尽管他们睡得很熟,她却有种强烈的被注视感。

仿佛黑暗中,还有一个人在盯着她,视线阴冷且充满侵犯性。

薄莉被看得汗毛竖起,不安极了,但走到这里,也没有回头路了,只能硬着头皮打开登山包,找到急救包。

她没有拿别的东西——拿了也没地方放,反而会增加不必要的风险。

薄莉用牙齿咬住急救包,迅速关上登山包放回原位,疾步朝埃里克的帐篷走去。

一步,两步。

距离越来越小。

马上就可以进去了!

那种被注视的阴冷感却没有消失,甚至逐渐逼近。

那个人似乎在跟踪她,步伐一瘸一拐却冷静有序。

薄莉心脏怦怦狂跳起来,手心渗出一层湿黏的冷汗,差点没能拿稳手上的急救包。

然而,就在她弯腰钻进帐篷的那一刻,一只手冷不丁伸出来,扣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按倒在地。

砰的一声闷响,薄莉的后背结结实实撞在地上。

她强忍住剧痛抬起头,最先看到的,是一副白色面具,上面被挖出两个眼洞,向外射出空洞、漠然的目光。

——“这里只有他会戴面具。”

跟踪她的人是埃里克!

薄莉倒吸一口凉气,想要挣扎着起身,却被他扣着手腕强行按了回去。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大拇指按在她颈侧的动脉上,陡然加重力道,又陡然放松,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掐死她。

来不及思考他为什么身受重伤还能跟踪她,甚至用一只手压制她,薄莉急声脱口而出:“——我是来救你的!”

没有回应。

空气静得可怕。

他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

薄莉本想仔细观察他的眼神,可那副白色面具实在是太诡异了,两个眼洞显得冷漠而呆滞。

时间一长,甚至会产生一种古怪的陌生感,仿佛眼前的人不是人类,而是另一个完全未知的物种。

她咽了一口唾沫,努力保持真诚的声调:“我是真的想要救你……我没想到麦克他们会那么过分……”

原以为这话能让他有所回应,谁知,他侧了一下头,直接拔出了一把匕首——锋利的、开刃的匕首!

薄莉脑中一片空白。

有那么几秒钟,她后脑勺完全是凉的,血液在耳边轰轰作响,喉咙僵住似的说不出话。

她在洛杉矶当过一段时间的演员——喜剧演员,恐怖片演员,音乐剧演员。只要有钱赚,哪怕去探案剧的停尸房扮演尸体,她也乐意之至。

这种场面,她不是没有见过。

但片场里的刀,都是假的。

停尸房里被解剖的尸体,也不会奋起反抗。

此时此刻,她像是陷入了木僵状态,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随着刀锋寸寸迫近,她手臂上的汗毛一根一根炸了起来,后背已被冷汗打湿,连牙齿都在打颤。

他会杀了她吗?

或者说,他会怎么杀死她,直接捅穿她的喉咙?

刀锋越来越近。

她全身上下都僵硬了,离刀最近的脸颊甚至有些麻痹。

就在这时,埃里克的大拇指忽然上移,按在她的下颚上,然后硬生生掰开了她的嘴。

——他果然想要捅穿她的喉咙!

恐惧到极点,她甚至失去了尖叫的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掰开她的上下颚,用刀锋……敲了敲她的牙齿?

他并不打算杀她。

那他在干什么?

这时,他又用刀子敲了敲她的牙齿,眼神仍然冷漠而空洞,薄莉却读出了不一样的意思。

他示意她,继续说。

薄莉顿时瘫软在地,从头到脚都软成一滩烂泥,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她喘着粗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我、我很抱歉之前那样对你,你会的东西太多了,我完全比不上你……嬷嬷总是一边夸你一边打我,我只是不想挨打……对不起,我不知道麦克会那样对你……真的很对不起……”

可能因为求生本能,她第一次把台词念得这样情真意切,连自己都信了:“对不起……我是真的想要帮你,这里面是我家乡的药品,你要是不信的话,我可以先用在自己的身上。”

没有回应。

埃里克始终一言不发。

半晌,他收起匕首,把她拽了起来。

薄莉这才有空打量整个帐篷。

埃里克的床铺比她高级一些——至少是真的床,而不是睡袋,但没有枕头,也没有被子,只有两条薄毛毯。

床头放着一个铁桶,里面是浑浊的血水。看来他已经简单处理过伤口了。

他似乎很喜欢制作面具。帐篷里唯一的摆设是一个木架子,上面是各式各样的面具,用红墨水的笔迹标注着制作日期,但无一例外都令人不寒而栗。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有一副白色面具,他在上面描绘了细致的五官,但也因此显得更加可怖了。⑴

薄莉正要看看别的面具,身后突然传来两声闷响,吓了她一跳——埃里克用刀柄敲了敲床头,示意她回头。

薄莉很想问:你不会说话吗?

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想法。他之前跟经理说过话,麦克那群人也说过他会腹语和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