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竺玉捏着茶杯,冷冰冰的指尖渐渐回了温。

李裴看着她的侧脸,恰好落在光晕里,皮肤晶莹剔透、像玉做的一样,下巴尖尖的,神色看着有些可怜。

心事重重的。

他刚才其实不该那样说他。

但让李裴现在低声下气的道歉,他也做不出来。

不过便是如此,李裴觉得自己做的也没有错,那人身份卑贱,碰了他就是该死。

李裴正要开口。

里间诊脉的大夫提着药箱退了出来,瞧了眼屋子里他谁都惹不起的这几位,说:“里面那位小公子性命无虞,不过内伤严重,伤到了肺腑,得在床上静养几个月。至于他身上的皮肉伤,用了药很快就会好。”

竺玉听了之后,心里好受了些。

人没死就成。

她不想因为这点事就闹出人命来。

大夫看这几位年轻气盛的小公子,个个都锋芒正盛,气势凌人,瞧着就不是好应付的。

他连忙写好了药方,不想再蹚后面的浑水。

李裴随手将药方递给他身边伺候的小厮,神色矜骄:“你去抓药,再回府去支一百两银子给他。”

一百两也够这人看病吃药的。

李裴觉得这已经是他妥协过后的做法,使唤完小厮,他还是想和太子讲和的。

秦衡这个人虽然经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是有一句话说得对,何必因为这么个卑鄙的贱人伤了他和他的情分。

简直得不偿失。

不过李裴刚才看见那贱人抓着他的手,确实很想杀了那贱人。

李裴主动往她身边靠了靠,还没凑近,她便往边上躲了躲,李裴眸色深了几许,抿直了唇线,一言不发盯着她看了许久。

竺玉如芒在背,还得装作没有察觉到李裴的目光。

两人的动作,瞒不过屋子里其他两人的眼睛。

秦衡多看了个热闹也没什么不值当,陆绥也是漠不关心的样子。

其实陆绥心里也烦得很。

积善寺的那个吻,本就不该有。

对秦衡说的那句话,也极不妥当。

他们陆家往后绝不可能是太子的党羽,两家隔阂颇深,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妥协的。

父亲前几年被贬谪,陈皇后还要赶尽杀绝,路上就想杀人灭口。他那才十岁的妹妹,被一剑穿了心。

母亲也在路上得了寒症,直到现在都还有病根,冬日里不能见风。

隔着生死大仇,他其实不应该放过她。

陆绥现在只能离她远些。

谁说她笨,靠着装傻的本事已经把李裴耍得团团转,他若也上了钩,那简直就是自找苦吃。

这天发生的事。

最后还是被祭酒压了下来,那人被移出了国子监的监舍,送到了京郊的一间小院子里。

不过他多了一百两银子傍身,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国子监也正式放了假。

东宫贴了红色的窗花,檐下也换了红色的纸灯笼,夜里点了烛火,瞧着就很喜庆。

每年过年都有宫宴。

今年亦是如此。

宫里好似要变了天。

周贵妃时隔多年,竟然也愿意在宫宴上露面了。

她依然美貌,气色甚至比前两年还要好,在将军府养了几日,白里透着红的肤色,像被恩泽雨露精细的滋润过。

国色天香般的美貌将其他人衬得天地失色。

如此娇媚动人,也难怪独得恩宠这么多年。

也不禁让人想起多年前的传闻,彼时刚刚登基不久的帝王对周家这位受宠的女儿,一见钟情。

威逼利诱让周家将她从小定下的婚事给退了。

随即就迫不及待把人接进了宫里。

传言是传言,除了周家的人,旁人也不知道真假。

宫宴上有得了恩典的臣子,偕同家眷一同入宫。

宫灯将漆黑的夜殿内照得亮如白昼,红墙碧瓦,鸣钟击磬,尽显浮华。

长元帝坐在殿内正上方的金漆檀木龙椅上,面色难得温和,少了几分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竺玉坐在主位下方靠右的位置,她是太子,自然是最靠近帝王之位的人。

陈皇后端着无可挑剔的笑坐在长元帝的身旁,周贵妃坐在另一边。

长元帝丝毫不避讳他的偏爱,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叫周贵妃坐了过来。

陈皇后唇角噙着笑意,目光淡淡的看着,仿佛毫无芥蒂,大度的不得了。

竺玉看着这一幕,心里想着,上辈子陈皇后能一步步走到最后,靠得也是如今夜这般的忍耐。

但凡她表现出一点儿对周贵妃的不满,或是在后宫里悄悄对贵妃娘娘使了些小手段。

长元帝都容不得她,也不会对她毫无防备。

她演得太好,十几年如一日的温婉大度。

竺玉端起面前的酒杯,仰起脖颈抿了两口,也不知道陈皇后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又往她身边送了几个调教好的小宫女,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宫宴前,陈皇后将她找了过去,故意装得被吓坏了的样子,攥紧了她的手:“你舅舅同我说,陈大同死在了山西,只留下了个假的账本,真的不翼而飞。”

竺玉知道山西出的事。

若不是周老将军足智多谋,连带着他们十几万无辜的将士都要死在了他们的阴谋里。

“我听说账本如今被送到了陆家,这个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你同陆绥关系不差的,晚上的宫宴,你寻个借口,去套套他的话。”

陈皇后背后不止有陈家,还有江南逐渐没落的士族,还有淮阴林家。

这些年他们勾结的事情不止一两件,早就是千丝万缕分割不得的关系。

淮阴林家想要军权。

江南士族则是想复起他们士族的光辉。

竺玉怕被陈皇后怀疑,便对她点了点头:“母后,儿臣知道了。”

账本落在陆家手里,反而对她是好事。

陈皇后城府太深,若事事都叫她得逞,她往后只会更加孤立无援。

宫宴之上,竺玉被迫饮了不少酒。

今夜得了恩典的官员极家眷众多,挨个来敬酒,也够她喝一壶的。

她的脑袋已经开始发晕,她感觉自己不能再喝下去了。

金銮殿内人又多,紧闭的殿门更是叫她透不过起来。

竺玉今晚的目光时不时就往对面看,陆绥坐在他父亲的身旁,坐姿十分端正,面色寡淡,目不斜视,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他面前的酒杯都没怎么动过。

等了许久,竺玉终于看见陆绥起身往外,她趁着没人注意,也悄悄跟了出去。

夜色浓稠,风中裹挟着细碎的雨。

竺玉被冷风一吹,酒醒了几分,昏昏沉沉的脑袋清明了些许,不过眼前还有些重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