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这话说的轻巧,听得也轻巧。

李裴竟然颇为认同陆绥这番话,他点了点头:“陆兄这句话,在理。”

秦衡听不下去:“若她要你杀的是恶贯满盈之辈也就罢了,若是品性高德的好人,你也能为虎作伥?”

李裴认真想想,回道:“你的假设就不对,她又不是嗜杀的昏君。真想拿我当刀子,我给她用就是了。”

秦衡盯着他看了半晌,过了会儿,也不再试着说服他,只从容不迫地说:“你就是嘴硬。”

她若是真的在利用李裴。

李裴能比要他去死都难受,这么多年,他一直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

进了考场,便没有再交谈的机会。

每人分得的小屋,狭窄逼仄,三面墙,一面窗,四四方方还小小的屋子里,摆了张桌子还有张小凳,除此之外,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他们要在这里待上整整九天。

天气炎热,多少有点难熬。

考场外的热闹,并未因为紧闭的大门就消散。

时不时就有考生的家人在考场外张望两眼,手里攥着从寺庙文殊菩萨那里求来的上上签,闭着眼睛,念念有词,念得都是必定高中的吉利词儿。

八月还是热。

竺玉窝在屋子里,没怎么出门。

屋子里的冰块就没断过,不知为何,今年入了秋,却仿佛还是酷暑,十分难熬。

九天的时间,眨眼而过。

考完这天,竺玉差点睡过头,匆匆忙忙赶到贡院,监察御史已经叫人打开了贡院的大门。

李裴有些后悔让她来接他。

他感觉自己浑身都臭烘烘的,小屋子里自然没有地方给他洗澡,能要来两盆凉水都不错了。

在里面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每日只能简单的梳洗一番。

贡院门口的这条长街,已经停满了勋贵人家的马车,都是来接人的。

辛辛苦苦这九天,可不得赶紧将主子们送回去好生歇息。

陆绥洁癖尤为严重,才出了贡院,就绷着张没表情的冷脸,难得看得出来他在生气。

偏偏还是同自己生气。

受不了自己这么脏的时候。

陆府的奴仆瞧见了二公子脸色不大好看,还以为是他考得不好,不敢作声,怕牵连了自己。

陆绥回了府,迫不及待沐浴了一番。

待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裳,脸色才缓和了些许。

他被叫到了前厅,父亲在垂花门前送客,寒暄了两句,就将人给送走了。

陆大人瞧见自己的儿子,也只是简单过问了句:“考得如何?可有把握?”

陆绥眉眼带着几分倦色,这些天也没能睡个安慰觉,他说:“尚可。”

陆大人瞧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也不多问,更不担心他会落榜,过了会儿,陆大人说:“你母亲前几天病了,你去看看你母亲。”

末了,陆大人补了几个字:“别惹你母亲不高兴。”

陆绥嗯了声:“儿子知道。”

宜和郡主病得不重,一场小伤寒,让她骨头都变懒了。

儿子考完了试,她这个做母亲的理应关心一二,不过他自幼就被先生夸赞天资聪慧,应当不至于落榜。

宜和郡主自个儿吃了联姻的苦头,便不想让儿子这般。

可他同他兄长一样,是个油盐不进的石头。

陆绥到了碧水院,在门外就听见了母亲的咳嗽声,他走进去,接过丫鬟手中的药碗,耐着性子给母亲喂了药。

宜和郡主喝完了药,抬眼看他:“考得如何?”

陆绥放下空碗:“不差。”

宜和郡主忍着咳嗽,她说:“这些天你也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几天,没几日就是七夕节,你正巧得了空,多出去走走。”

宜和郡主私底下同各家夫人都通了气。

七夕这天夜里,花灯桥下,凑一个偶遇倒是不难。

看上了眼,接着就是顺理成章的好事。

陆绥仿佛没看出他母亲的算盘,低低嗯了声:“好。”

*

贡院大门这边,竺玉伸长脖子张望许久,也没看见李裴从里面出来。

不仅没有瞧见李裴,也没看见秦衡、陆绥他们几个!

难不成他们都还没写完试卷?这也不应该,到了点,监察御史就要开锁放人,便是想多留都没有机会。

竺玉等了半晌,过了会儿,平宣带着一名面生的小厮找到她跟前。

小厮穿着青色的布衣,态度恭敬:“殿下,小公子让奴才给您留个话,他说他累了,先回去歇息,待恢复了精神再来找您。”

竺玉诧异:“他已经回去了?”

小厮用力点点头,弯着腰同她说话:“这会儿怕是已经到府上了。”

竺玉白跑了这趟,也没生气。

她还有种如释重负之感,带着目的性的刻意亲近,其实也日夜焚烧着她的内心。

“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小厮带话的同时也不忘悄悄瞄上两眼太子殿下的神色,没瞧见不悦,不禁松了口气。

他还得回小公子跟前回话的。

小公子特意叮嘱过,要他仔仔细细看过殿下的神色,若是有殿下动怒更要及时禀报。

小厮急哄哄回了李府,给小公子回话。

李裴沐浴更衣过后,也不觉得自己臭烘烘的,闻哪儿都是香的,他满意的不得了。

他将候在门外的小厮叫进了屋子里。

小厮一个字都不敢篡改,太子殿下说了什么,他一五一十背了下来,当着主子的面,复述了一遍。

李裴不大信,甚至还有点失望:“她没生气?!”

小厮如实摇了摇头:“不见殿下有任何怒色,瞧着反而…”

李裴眼睛眯了眯:“反而什么?”

小厮不敢有所隐瞒:“松了口气似的。”

李裴默了半晌,摆了摆手,叫他出去。

这九天,若说他全然没被秦衡临考前说的那番话影响,那也是假的。

眷写完考卷之后。

他翻来覆去想的都是秦衡的那段话。

她对他的亲近,是另有图谋。

他如何能看不出来?只是睁只眼闭着眼在装傻,装作不知道。

往深了想,他不高兴她这样。

若真遇到了什么难事,她何必拐弯抹角的,大可以同他直说,拐弯抹角整这些把戏,不就还是把他当成外人吗?

*

九月上旬,京中放了榜。

陆绥位列榜首,秦衡是第二,至于李裴已经排到十几名去了,周淮安则是第三十多名。

这个成绩,自然是都不差的。

等到来年开春,他们过了会试,便是一只脚踏进了朝廷,将来的前程未必会不如他们的父兄。

放榜过后,上门贺喜之人都快踩烂了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