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陆绥很平静,至少在竺玉看来,他平静的有些让她心慌。

她抬眸朝他看去,烛火下肤色略显苍白的脸庞,削瘦冷峻,眉眼蕴着凛凛的锐意。

“他也不知轻重。”陆绥说着起身去拿了药,他垂着眼皮,看起来明明是生气的,甚至竺玉觉得他气得好像快死了,男人紧紧绷着脸,像是憋着这口气,隐忍着没有发作:“我给你上药。”

竺玉难得看他忍着脾气,还忍得这么辛苦。

她还以为陆绥会发个大发脾气,然后她便能顺理成章再同他大吵一架,说些难听的胡来把人活活气死。

竺玉由着他给她上了药。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子药香。

过了会儿。

宫人进屋来换了锦被。

陆绥无声咽下喉咙里的鲜血,方才憋着的那股气,迟迟难消,堵在胸口,竟是直接将他气得吐了血。

他深深呼吸一口气,心脏都跟着疼得厉害,手脚发麻,痛得发颤,他抬眸望向她。

少女气色红润,满眼无辜。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天真。

兴许在她眼中,这也没什么。

她是皇帝。

想做什么不成。

陆绥发现他用在她身上的法子是不太对的。

她虽软弱,却很叛逆。

自小就是如此,装得很乖,却很记仇,冷不丁就狠狠咬你一口。

陆绥沉默的想着,定然是李裴厚颜无耻的纠缠上来,她又是个不太会拒绝的性子。

几声温言软语,就叫她软了心肠。

唯唯诺诺,左右摇摆,心性一点都不坚定。

不能怪她。

陆绥仿佛咽下了心中的血和泪,他说:“严忌没死。”怕她听不清楚:“我没杀他。”

竺玉怔了下,心脏重重提起,又缓缓放下。

她一时被高兴吞没,却没察觉到他的脸色有多苍白。

即便知道人没死。

她却还有点斤斤计较。

“可、可是他的脸被你划伤了。”她这会儿倒是没有那天提着剑对他要砍要杀的架势,没有流着泪嘶哑着的声音质问他,只是望着他,为了别的男人同他掰扯那些琐碎的细节,一点儿亏都不舍得那人吃。

陆绥撩起眼皮看她一眼,眼尾有些猩红,他缓缓提起唇角,勾起的弧度有几分讽刺之意。

竺玉被他这一眼看得心尖一颤。

讽刺中带着些许悲凉。

好像、还挺可怜。

竺玉偏过目光,尽量不同他对上眼神,她接着说,只是声音弱了弱:“你下手那样狠,他脸上的疤痕肯定不好去除,脖子上那道尚且可以遮掩,可是脸上的伤,人人都瞧得见。”

“你、你叫人给他送些去疤痕的膏药,伤了脸面总是不好的。”

陆绥听着,心里有些麻木。

男人还握着她的腕骨,手背砸落的滚烫让她抖了一下,好像这滴若有似无的眼泪不是落在她的手上,而是心尖。

“你只记得我划伤了他。”陆绥握着她的手抵在自己的胸口,伤口尚未愈合,差点正中要害,他也是九死一生才醒过来的。

好像他的死活,在她眼中是最微不足道的事。

连记都不记得。

“我也受了伤。”陆绥望着她的眼:“也很疼。”

竺玉被他这种目光看得喘不过气来,胸前的伤口撕裂,鲜血浸透纱布,衣襟都被染得血红,她的掌心也不能幸免,湿濡的、黏腻的鲜血染得发红。

她害怕的抽回手:“可是、可是你不骗我说你杀了他,我、我也不会那么生气的捅你的。”

他就不会受伤。

不会这么疼。

陆绥垂下眼皮:“是啊。”

竺玉的确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陆绥不过展示了几分软弱,她确实也没有先前那么讨厌他。

见他垂着脸,伶仃的可怜样子,也有几分不忍。

“你快些给自己上药吧,不要再糟践自己的身体了。”方才那样用力的将她的手压在他的胸口,不疼才怪。

陆绥嗯了嗯,脱了衣裳。

胸口这道伤其实是有些难看的,他似乎不太愿意让她瞧见自己难看的样子,抿了抿薄唇:“你别看。”

竺玉瞧着就觉得可怖,血肉翻覆,看起来就疼。

男人背过身,重新上了药,缠好纱布才再度转过身。

总归。

这天过后。

竺玉同陆绥的关系没有那么剑拔弩张,她也没有绞尽脑汁想着给他不痛快。

她甚至有几分丧气和懊恼。

觉得她和她的父皇,是一样的人。

三心二意,见一个喜欢一个。

好像谁都可以。

只要、只要长得好看,又没有那么可怕,肯听她的话、顺着她的心意。

她就容易妥协。

忠贞、专情、吃苦耐劳等一些良好品德,在她身上好像都没有多少。

她甚至是懒惰的、懦弱的、只有一点小聪明。

宝成殿后头那个狗洞被封了起来。

殿前的守卫却也同时撤了。

竺玉养好了身体就又要去上朝。

可能是她一剑捅了陆绥的事儿流传甚广,底下的官员对她似乎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警惕。

怕新皇发疯砍的下一个人就会是自己。

没有谁愿意平白无故被捅一刀。

他们也没有陆大人这么扛杀,一剑也没能捅死。

只是这件事便这么揭过了,前朝无人拿此事做文章,便是受害者,陆家的人也只字不提,既不要公道,也不要补偿。

前朝风平浪静。

后宫却汹涌不断。

陈皇后这段时日如此安分,是因为她病了,病得严重,便是想做些事,也有心无力。

新皇登基。

她被奉为太后,可她的“好儿子”却从未来看过她。

叮嘱她做的事情,也没有一样成事的。

陈皇后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派人将自己的嫂嫂接进宫里,哪怕在病中,她瞧着还是锋利,冷着脸同嫂嫂交代了事情,如有必要,要同新皇鱼死网破。

交代好了这件事。

陈皇后第二天就开始咳血,太医院的人也瞧不出端倪,吃了几个月的药,不仅没有和缓,她的头发还大把大把的落。

宫人已经不敢在殿中摆放镜子。

陈皇后形容枯槁,午间醒来,恍惚之中实在不甘自己算计半生,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她挣扎着爬起来,“叫人去请陛下。”

殿内死气沉沉的,宫人得了令,即刻派了人去请陛下。

竺玉许久没有关心陈皇后如何了。

贵妃娘娘只说不需她来管,也不必过问。

她其实已经猜到贵妃娘娘要做什么。

她没有阻拦。

这边宫人刚到宝成殿。

在宫外住了许久的贵妃,就回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