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
冯董姗姗来迟,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个钟。
刚刚迈过八十大关的洛老依然精神矍铄,手里盘着佛珠,见人来了,客气地起身。
“您坐,您坐。”
冯董松了松衣领,一派和煦笑意:“真不好意思,让您等这么久,实在是没法子,医院那边走不开,一大堆的破事要处理。”
冯成则的态度很清楚,实在不愿意对外以任何形式跟洛家扯上任何的关系。说白了,景城这些家族,即便是内里一团糟的洛家,对外也是要脸的,人们的注意力往往不会被事故吸引,反而会尽力去挖掘事故背后的原因,替肇事者找一个理由。
不过让冯家吃哑巴亏,那也绝无可能。
因此直接惊动洛老,他孙子孙女一大帮,除了特别疼爱的那几个,其他的对他来说跟家里的花瓶没什么区别。
花瓶只能用来当摆设,真要给家里惹了麻烦,自然要挪出去,挪得远远的。
必要的时候打碎了扔了也不是不可以。
洛老听了冯董这话,面色一僵,继而又笑道:“我那不成器的孙子还让他在外面候着,不如让他来赔礼道个歉?”
冯董抬了抬手,制止,“不必。”
他微笑道:“我这人年轻时就没规矩,老了老了,也想给我孙女做个榜样,连他爸我都没见过,直接见他……”他摇头,“不太像话。”
他想,八十岁,的确是年纪大了。
看着跟七十岁一般,思维也慢了,否则怎么会说浑话?
当爹的都不配到他面前来吭气,他反而还要见当儿子的?
洛老表情凝滞,手握着手杖头,紧了紧,接下来谈的不过是给冯家的种种交待。半个小时后,冯董神清气爽地离开,洛老已经被膈应到要让助手给他喂救心丸,挥了挥手,中气十足地道:“叫那个……”
他停顿,一时没记起那个孙子的名字。
助手提示:“洛崇。”
“叫他进来。”
洛崇今天确实是一时冲动,他那个圈子狐朋狗友一大堆,中午就组局,有人以无奈的口吻说差点被伯父拉去当壮丁,去湖边甩钩倒是没问题,但听说冯家两个儿子也过去,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这个草包还是别过去当对照组丢人现眼了。
冯成则自然不用说,虽然都是景城人,父辈祖辈也打过交道,但他跟他们压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人又提起冯昱,在景城的婚恋市场上,回归的冯昱绝对算得上香饽饽。
其实在洛崇的心里,现在的姐夫不如冯昱。
当年眼看着姐姐苦尽甘来,他也为她欣喜若狂,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姐姐心里恨不恨他不知道,但他是恨的,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他拿起车钥匙就出门了。
他没想过真的要做什么,只是想逼停那辆车,警告那女人以后有事冲他来,别鬼鬼祟祟使那些手段。
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车里的人是冯昱,还有冯成则!
现在他整个人后背发凉,冒着冷汗。
双腿跟灌了铅似的被拖着进来,还未开口,爷爷的手杖就狠狠地抽了他一下,骨头都好似被敲碎了一般,疼得他痉挛。
洛老喘着粗气,将手杖扔给助手,其意味不言而喻。
不管怎么逼问,洛崇咬紧了牙关,还是那句话,“是不小心,是意外,我没看清,不知道那是冯总的车。”
洛老都气笑了,“没看出来,家里居然有个瞎子,你爸妈瞒得不错。”
他叫来律师,重新更改了财产分配。他这几年来靠着这一手,把孩子们当猴在逗,这个令他开心了,就动动笔,多分点钱,那个惹他不快了,在原本的基础上剥一剥。
孙子脑子不清醒,多半是当爹的没教好。
连教儿子都不会的蠢货,也没必要给什么东西,给了也是扔水里。
洛宅里,有人笑,有人骂,有人哭。洛崇知道自己马上就会离开景城,并且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重回景城,仅剩不多的时间,让他忍着痛意,给洛萱发了长长的消息,对好口供,这件事咬死了也是他一个人做的,跟她没有关系。
当天深夜,载着几乎都半死不活的洛崇的车在路上被迫停下。
陈修仁降下车窗,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表,叹气道:“洛老真不讲究,垃圾也要往国外扔,让人看不过眼,恰好我最近在做环保,还是交给我来。”
这手表不错,只是不知道成则怎么舍得割爱给了他。
思及此,他给冯成则回复消息时,多打了几个字宽慰:【拦住了,我做事你放心,注意身体,好好休息,别劳累[微笑][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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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季清羽在病房里洗澡的时间,冯成则看了陈修仁发来的消息后,收起手机先去了司机所在的病房探视,跟他们并不在同一楼,司机的老婆女儿都在,她们都极为局促,他交待了几句后便走了。
“少东家看着好淡定。”
司机的老婆整理着床铺,感慨不已,“就跟没事人一样,不是都说有钱人特别惜命吗?”
“可不是……”司机喝着粥,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我那会儿吓得都顾不上自己的伤,回头一看,先生把二少扶好以后,还能给冯董打电话。”
他记不大清楚电话的内容了。
只依稀记得,先生平静地看向车窗外意外撞上的那辆跑车,对着电话那头的冯董说:“没出事,很顺利。”
“你这算是工伤吧?”司机老婆很快提起她更关心的事,“有没有说会赔多少钱,让你带薪休息多久呢?”
司机嘿嘿一笑:“说了。”
他说了个数字。
正在玩手机的女儿错愕抬起头,“这么多!!”
“冯董说我也受惊了,应该的。”
一家三口开开心心地商量着要不要趁着假期去哪旅游,这边冯成则乘坐电梯上楼,在廊道窗户风口站了片刻,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转身抬腿往冯昱的病房走去。
冯昱已经醒了过来,他受伤也不重,很轻。
头上包扎了一圈,正平躺在床上,目无焦距地盯着天花板。
冯成则站在门口,透过玻璃,复杂地看着弟弟。他知道,那一瞬间人下意识的反应是最真的,也正因为如此,他愿意出一次石头。病房里的冯昱好似察觉到了什么,转了转脖子,跟门外的冯成则猝不及防地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