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白明霁没想到他还在这儿,且等了一宿,上前走去他身旁,唇角抿出来的笑意,挡住了面上的疲倦,轻声问他,“怎么没回去?”
晏长陵看着她强打起来的精神,闷了一夜的心,半丝不见晴朗,神色怏怏然,也没起身,道:“喜欢呆着。”
他这副模样,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不开心。
白明霁大抵也知道是何原因,自己昨夜忙起来确实忽略了他,凑上前逗他,“怎么了,吃醋了?”
“我吃他醋作甚?”晏长陵没看她的眼睛,起身坐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袍子,慢条斯理地道:“虽说同样都没了母亲,但我身在晏府,自小就没过过苦日子,他嚼馒头时,我正吃着山珍海味,他寒窗苦读之时,我坐在明亮的书院内,捧着最新的书本,听京城内最有名的老生讲学,旁边还有小厮打扇,而他,一路艰辛爬上来,最后只剩下孤苦伶仃一人,如此凄惨了,我为何要吃他的醋?”
白明霁立在他身后,听他一番自证,目光探究地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先前不知,如今算是又了解了他的一个习性。
死鸭子嘴硬。
白明霁点头,“郎君既然没吃醋,那便最好。”
顿了顿,目光带了一丝歉意,“我可能没那么快回去,大理寺内走水,没那么简单,岳老夫人死得蹊跷,我……”
晏长陵微微一笑,打断她,“看出来了,能理解,你比我这个指挥使还忙。”
白明霁被他的话一堵,没再往下说,知道他多半是在介意,但不太会哄人,且她眼下也没时间,上前轻拽了一下他袖口,“那我先去忙了。”
晏长陵连头都懒得点了。
突然明白了她喜欢自己什么了。
皮囊不错,加之自己是她的夫君,身份也不错,图个省事。
她的喜欢是浅显的,表面的,像是上辈子没体会过的东西,这辈子拿来玩一玩,打发她无聊的时光,可有可无。
玩得尽兴了,来逗一下他。
失去了,也不过是皱一下眉头罢了。
倘若晏家还是走了上辈子的那条路,他不用想,她还是会做出与上辈子同样的路。
虽说他并不在乎,也不需要她来在为晏家陪葬,心头却有些空荡。
若是换成他岳梁呢。
她会抛下他,另择出路吗。
猛然回过神来,倒觉得自己矫情了。
这辈子既然已经回来了,又怎会让晏家去上辈子的老路。
及时行乐的不仅是她,自己也是。
喜欢本就该浅显,莫不成当真还要爱得生离死别。
没必要。
白明霁见他沉思,不说话也不走,劝道:“郎君还得去锦衣卫当值,先回去换身衣裳……”
“我这么大个人了,不用娘子操心。”面上的郁结一扫而光,恢复了往日的潇洒,说话间看到了从屋内出来的岳梁,人都来了总得上前打个招呼,扫了一眼他头上绑着的孝布麻绳,小娘子手法挺不错,结也打得不错,和她的衣带一个系法,视线收回落在他脸上,拱手行了一礼,“岳大人看上去不太好,还请节哀,上回钱家岳大人连夜赶来解了我晏某的围,今日岳大人有难,晏某不能袖手旁观,你这院子确实需要人打理帮衬。”回头看向身后的白明霁,“正好我夫人贤惠,又是个热心肠,见不得人受苦,这两日便借你一用。”
不等岳梁回应,晏长陵说完后转身,经过白明霁身旁时,面色瞧不出半点不悦,目光却没有去碰她的视线,和声道:“我先回去了,别太累。”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人走远了,岳梁才看向白明霁,经过一夜,脸上的颜色缓了许多,低声道:“昨夜多谢,我这里已差不多了,你在这儿终究不妥,还是回吧。”
白明霁没走,“待老夫人下葬再说。”
“当年我利用老夫人接近你,她把我当成了岳姑娘,如今这最后一段路程,就让我扮演完。”
白明霁侧头问他:“怎么样了,好些了没?”
昨夜看着大火肆虐吞噬,人也如同下了一次地狱,在火海里面历练了一番,醒不过来,熬了一宿,如今才有了些许意识,岳梁点头,低声道:“多谢。”
白明霁道了一声不必见外,“老夫人已经安置妥当,你这边可有线索,查到是何人所为?”
岳梁垂目,哪里需要什么线索,不过他手头办的案子威胁到对方。
思及此事,岳梁正好有话要问她。
樵风却提着食盒走了过来,“主子,大娘子,该用早食了。”
岳梁道:“先放着吧。”
樵风有些为难,求助地看向白明霁,两人累了一夜没歇息,不吃东西怎么行。
白明霁了然,转头同岳梁道:“我有些饿了,先用饭?”
岳梁沉默了一下,点头。
樵风面上一喜,就知道主子会听白大姑娘的话,忙把吃食送回了岳梁的院子。
白明霁对岳梁的屋子并不陌生,求他办事的那段日子,时常前来叨扰。
进屋后,丫鬟打了水上前来伺候两人洗漱。
白明霁漱了口,拿帕子抹了一下脸,精神了许多,正要走去桌前,突见一旁的妆台上摆着几个匣子,许是大火过后,底下的人在清点烧毁的东西,匣子正打开着。
里面放着一枚平安符。
她认得。
只因她送给他的时候不慎掉入了摊子上的水粉上,上面沾了一团胭脂,抖也抖不掉。
一枚符而已。
没想到他还留着。
白明霁还记得当初给他那枚平安符时的心境,确实有过想要嫁给他的意思。
找人办事便要拿出诚意,见他对自己似乎并不讨厌,自己也欣赏他做事的果断,她与晏长陵尚未成亲,亲事并非不能悔,本以为岳梁会答应,但他却故作不知。
她从不勉强人。
也绝非会回头之人。
不喜欢,那就再去找一个喜欢她的。
如今再看这一枚符便也只是一枚符,没有了任何意义。
走去桌边时,岳梁已替她盛了一碗粥,白明霁接过,坐在他对面,用了半碗,见他还没动,便道:“岳大人吃不下,不必勉强自己。”
岳梁确实吃不下,等着她用。
见她搁下了勺子,下意识掏出一张绢帕,朝她递来。
白明霁顿了顿,没去接。
家里那位明显在吃醋,她还是知道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