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入夜后, 楚召淮搬进暖阁,终于不必睡在逼仄狭窄的拔步床。

暖阁和寝房相通,却又独立隔开, 比楚召淮在临安的房间还要大, 不光有里屋,外面还有个小厅设了连榻能饮茶待客。

布置精细又雅致。

唯一不足之处就是和大屋相通,回房还得经过姬恂寝房。

不过楚召淮已知足了, 洗漱好正要回床上好好休息, 就听隔壁寝房传来姬恂的声音。

“神医睡了吗?”

听到姬恂的声音, 楚召淮撇撇嘴:“我已睡下了, 王爷有何要事?”

“今日宫中又赏赐了金丹, 还有这个月的药也送了来,神医想瞧瞧吗?”

楚召淮赶忙爬起来,披着外袍就往外跑:“来了。”

身为医者, 白芨神医一直很想见识见识传闻中的真正金丹是何模样,连圣上都要服用的大药, 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有奇效。

这回总算寻到机会了。

姬恂在暖阁的连榻上盘膝而坐, 小门开着, 寒风呼呼往里灌,将满室热意吹散不少。

听到动静他随意抬头,落在楚召淮身上时罕见一怔。

楚召淮寝衣外只披着姬恂上次送的黑色披风,赤足趿拉着桐木屐噔噔跑了出来,白日束起的发冠已拆了, 泼墨似的发用发带草草绑起垂曳到膝, 罕见的散漫慵懒。

“我瞧瞧我瞧瞧。”楚召淮太好奇金丹了, 忙蹬开木屐爬上连榻,难掩振奋, 喋喋不休道,“从小到大我还未见过富贵人家吃过的大药呢,听说京中望仙楼的大师极其会炼丹,能献给陛下的,必定极其稀罕,这回陛下给了王爷几颗?我能尝尝味道吗?”

姬恂一语不发,眸瞳幽深注视着他。

楚召淮嘚啵嘚啵一大堆,见姬恂好像没反应,疑惑地撑着两人中间的小案在他眼前晃了晃:“王爷,王爷?”

姬恂眼睛也不眨,好像走神的不是他,顺势懒洋洋地捏住楚召淮乱晃的爪子:“坐好。”

“哦。”楚召淮乖乖正坐,看他额间都沁出汗来,犹豫了下,提议道,“要不我们出去说吧。”

暖阁里燃着炭盆,烧得地都是热的,哪怕门开着仍然暖意阵阵。

姬恂不置可否:“重山。”

殷重山端着承盘缓步而来,轻手轻脚放在小案上。

承盘上放着一个玉瓶和一堆碎石粉末似的药粉。

楚召淮鼻子嗅了嗅姬恂常吃的药,随口道:“果然是虎狼之药,和五石散相似,药效燥热炽烈,王爷受伤时想必体内有寒意——这个大药……”

楚召淮对虎狼之药没什么兴趣,随意嘚啵几句就将话题转到陛下赐下的望仙楼大药上。

姬恂撑着下颌懒洋洋注视着他。

陛下赏赐,玉瓶也是罕见的珍品。

传说望仙楼所炼的“御药”金丹有延年益寿治病解毒的奇效,楚召淮犹豫半晌忍不住好奇打开玉瓶,凑在鼻尖轻轻一嗅。

“御药”圆润猩红,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甘苦相缠,还带着微弱的铁锈味儿。

丹砂、当归、人参……似乎还有硫磺?

楚召淮皱着眉分辨半晌,品出来好几种堪称是毒物的药。

这东西当真能入药?

姬恂又吃虎狼之药,还要用毒香吊命,再吃这种大药不会死得更快吗?

楚召淮手指修长纤细,两指捏着猩红色的大药来回端详,实在是没忍住,捏着药丸轻轻凑到唇边。

好像要吃。

姬恂一直注视着他,见状眉头轻蹙,猛地扣住楚召淮的手。

楚召淮疑惑看他。

姬恂罕见地沉下脸:“你不要命了?”

掌下的脉搏跳动平缓,虽然虚弱却干干净净,并不像他早已被这药浸透骨髓,宛如堕入泥沼无法脱身。

楚召淮吓了一跳,干巴巴道:“我没想吃,就想舔着尝一尝,有味药我摸不太准。”

姬恂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但他一向厚颜无耻,并不觉得尴尬,反而顺势懒懒扣着楚召淮的手腕,淡淡道:“就这样舔,本王怕神医把持不住,忍不住一口吞了。”

楚召淮撇嘴,心中腹诽:“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有瘾呀?”

神医敢怒不敢言,只好保持这个别扭的姿势缓缓凑上前去,不情不愿地伸着舌尖舔了一口指尖捏着的药。

唔,好熟悉的味道。

再舔一口。

从姬恂的角度,楚召淮专心致志地品药,那大药不知添了什么,只舔了一口淡色的唇就像是抹了一小块胭脂,红得艳丽。

姬恂扣着楚召淮腕子的手缓缓用力。

明明每张脸在他眼中都别无二致,可他竟没来由觉得这张脸很漂亮。

昳丽到处处合他心意,恨不得将他吞噬掉,合二为一。

若是能完整拥有此人,将他关在暖阁中哪儿都去不了,是不是就能浇熄胸口那股欲壑难填的掌控欲?

“王爷!”楚召淮的声音轻飘飘传来,“王爷……唔,姬明忱……”

姬恂心脏一股酥意忽地席卷脑海,他眸瞳一暗,直勾勾盯着他:“你叫我什么?”

楚召淮看他出神这么久偷偷摸摸叫了句,没想到竟被听到了,他心虚地舔了舔唇,讷讷道:“没什么,和王爷说着话,你怎么总是发呆呀?”

姬恂盯着他殷红的唇,喉结轻动:“嗯?你说了什么?”

楚召淮:“……”

楚召淮眉头紧皱,扬声道:“殷统领。”

殷重山顷刻出现在门口:“神医有何吩咐?”

楚召淮压下本能上扬的唇角,问:“王爷在服药前几日,是不是总会有神思不属,神魂恍惚的前兆症状?”

殷重山:“呃,这……”

王爷一向神智清明,甚少走神。

姬恂懒懒看他。

殷重山斩钉截铁道:“是的,失魂落魄,前兆极其明显,万请神医妙手回春。”

“这就是了。”楚召淮忧心忡忡,“那记得将锁链打厚重些,省得王爷自伤。”

“是。”殷重山满脸正色地下去了。

姬恂并不在意被锁链束缚,他支着下颌在那闷笑,越看楚召淮越觉得有意思。

平日唯唯诺诺,看他一眼都能吓得一缩,如今一说到医术却好像浑身在发光,练达老成,自信不疑。

楚召淮将金丹放在承盘上,皱着眉将手朝姬恂脖颈探来。

姬恂心思多疑,行事缜密,从不让人接近自己的命门,下意识往后一撤。

楚召淮手顿在半空,疑惑道:“王爷躲什么,我给您探探脉。”

姬恂挑眉:“探脖子?”

“嗯。”楚召淮直起身子,越过小案拽着姬恂的衣襟将手在脖颈血脉流动处探了探,随口道,“脖颈处也有脉搏能勉强一探,王爷这几日频频走神,我得瞧瞧看连夜调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