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这次回来,我什么都要

余九琪说北山公园后门是鬼都不敢来抓奸的地方,并不算夸大其词,那里确实是石城最诡异的邪气之地。

邪到什么程度呢?老头老太吓唬熊孩子,会添油加醋说再不听话就把你扔到北山公园后门,让小鬼把你当萝卜啃了,那老些小鬼,一人一口就啃干净了。小年轻们酒后吹牛逼,常常扯脖子叫板敢不敢跟我去北山公园后门住两宿,走啊去啊,不去的孙子以后撞见我都叫声好爷爷。

那里之所以这么邪性,跟北山公园无关,要归功于后门的一片荒地。荒地面积不小,远眺能看到石城最大的墓地。墓地其实不算什么,最诡异的是前些年有人想开发荒地,挖出几副抱成团的尸骨,没当回事给拆开了,交给警察处理了,可也就三五天时间,挖尸骨拆尸骨的工人和开发商都离奇倒了大霉,那之后,工程就停了。

风水先生来过好几拨,看了都直摇头,说弄不了,久而久之就没人管了,白天没啥人,晚上就更空旷,大家都躲着走。年初有个婚车车队糊里糊涂从那绕了一圈,气的新娘子当天晚上就要离婚。

而孙锡,就把余九琪约到了那里。

小九当然不会认为是孙锡离开石城太久不了解本地情况,正相反,这一定是他认真研究了石城角角落落后根据她的需求精挑细选的接头宝地。

难怪那么得意。

下班后余九琪又被那难缠的商贷养牛大爷拖住了,车轱辘话跟他磨了半天,直到孙锡在微信里催了一下才打住。

孙锡也不是明着催,只是问了句,用不用去接你?小九赶紧说不用,我刚忙完,马上走,急匆匆敷衍了下那位大爷,往包里塞了点文件资料想着回去早还能加个班,武装严实后闷头走到人少的路口,见四下没熟人招手拦了个出租。

出租车给她送到后,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掉头一溜烟跑了。

北山公园后门最初是按商圈规划的,马路不算窄,但都荒废了,路灯还是早些年的低杆单臂灯,也没有繁华市区那些花花绿绿的新年装饰,两面没遮挡,冷飕飕又黑黢黢的。余九琪缩着肩膀扫了一圈,没见到人,给他打了个电话。

接通很快,小九直接问:“你在哪呢?我没看到你啊。”

这时两束光从身侧的马路对面袭来,他开了双闪。

“看到了看到了。”见车门似乎有动静,赶紧说,“你不用下来,我走过去。”

孙锡在电话嗯了声,低声说:“路有点滑。”

余九琪看看脚下,积雪没铲干净,已经冻结实了,便放慢了脚步。

一扭头,又看到十字路口那里远远有个简易招牌灯箱,是一家营业的小超市,边磨磨蹭蹭走,边皱眉小声问他:“你晚上吃饭了吗?”

孙锡说:“我吃过了。”

“那想吃点别的吗?”

“零食我车里有。”

“喝的呢?买点水吗?”

“我车里有水。”

余九琪蓦地缓了缓步,支吾了一下:“那……”

“都有。”像是完全知道她在想什么,强调了句,“我都准备了。”

小九静静呼了口气,细细白雾弥漫在冷空气里,嘶嘶而散,眼睛垂落在积了雪的地面,慢吞吞避开有摔倒风险的地方,脚步平稳,可整个脏腑里都颠三倒四的凌乱。

不能说是怂了吧,多少有些怯场。

而且余九琪有个没出息的毛病,每次遇到怯场的事胃都酸胀难受,倒不严重,要是能有瓶苏打水就好了,可她已经走到了孙锡的车旁,打开后车门心一横上去了。

也就刚坐稳,驾驶座穿着件粗针黑毛衣的人转个身,递过来个什么东西:“这给你。”

小九一看,是一小瓶柠檬味无汽苏打水,忽地想起,喝苏打水来中和胃酸的办法还是他教的。

抬眼往上,见他气色明显比昨晚好,头发打理得利落得当,似乎刮了胡子,散过来的还是那股雨后森林般的淡香,眸光微敛在她脸上,仔细辨别的话,平日里那锋利眼神此刻柔淡许多,甚至当他再次晃晃手腕递过来那瓶水时,嘴角轻抿,下巴跟着点了点,极有耐心,像是哄着即将下锅烹煮的猎物最后饱餐一顿放松一下。

余九琪没来由懊恼,明明是她的主场,她才是出题判题的考官,怎么有一种被学渣压中题后反客为主的憋闷。

她爽快接过苏打水,说了句谢谢,拉下羽绒拉链,脱掉,随手扔在一边,漫不经心瞟他一眼:“你不过来吗?不到后面来吗?”

然后看了眼手机:“我妈跟小富总去看电影了,九点多就结束,抓紧时间吧,也就一个小时了。”

孙锡错愕了一瞬,手凭空停了停,再落下,骨节分明的手指曲着搭在椅背,看她一眼,转身开门下车。

车门嘭地声闷响,在他还没有钻进来前,很短时间内余九琪快速做了个微不可察的深呼吸,压制不住的心慌让她开始怀疑这个事最初的动机和目的是否纯粹。

这个念头一闪,瞬间刺的浑身涨麻,以至于听觉都失了敏锐,手机在包里唱了半首《疯狂动物城》主题曲,她才听到。

准确说是孙锡先听到的,他裹着股凛冽的淡香一钻进后座,就瞅了眼她的包,说你手机响了。小九拿出来一看,两眼一黑,还是那个缠着她掰扯了几乎一整天的养牛大爷。

秉承着商贷业务员随时随地无条件服务客户的隐形工作要求,小九冲孙锡举跟手指竖在唇前,恳切地睁圆眼睛看看他,意思我接个电话你先别吱声,一会就完事。

孙锡懒散地靠在临窗椅背,长腿曲起朝向她那侧,安静等着,以为就是个不合时宜的骚扰电话,没想到她一接起来,就激昂聒噪地聊了半个多小时。

一开始他还是极有耐心的。

虽然不了解他们所谓的商贷项目具体怎么回事,可也听得懂矛盾点在哪。无非是那位大嗓门的养牛专业户想尽快拿到钱,余九琪却认为他抵押资质不足,暂时只能批一半的额度,本来几句话的事,对方突然威胁不行的话换家银行,小九就怂了,从包里拿出些资料表格来一一跟他核对讲道理。

孙锡离得近,留心瞅了几眼她的工作文件,见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签字笔标出不同重点,旁边字迹娟秀地做了些笔记。她两指捏着手机,弓着背坐着,大部分时间在聆听,偶尔态度和气地解释两句,看似耐心,可眼底的无奈疲惫一览无余,甚至在对方咆哮起来时,她低着头,拿笔在纸上画着一个一个简笔画来舒缓情绪。

小幅度倾身过去,孙锡看仔细了,看到她画的是一朵一朵的四叶草,互相堆积,叠加,不一会就密密麻麻混成一片,本来可爱清新寓意吉利的图案,变得越来越暴躁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