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堆满了破损机器人的厂房并没有多少人世的气息，反而因为这里都是机器，更有一种不似人间的静谧冰冷感。

【厂房面积：500㎡。

厂内破损机器人：1361个。】

这是凤楚睁开眼后扫描到的信息。

1361个机器人啊。

它们全都破破烂烂地堆在地上，可是却一动不动、不会呼喊也不会求救，哪里有半点像“人”？

还只是机器而已。

不过这样的画面总归是不太顺眼。

凤楚快速摇摇头，把人类的脑子摇回来。他还是不要代入太过了，尊重机器命运、先搞定自己的未来。

“青龙！快点起来，现在我们进入人类聚集区了，趁修理工还没来试着连一连网！这里肯定有局域网的。”

凤楚说着就想要从机器矿工堆里站起来，却被青龙伸手紧紧地按了下来。

“你干嘛？”

青龙冷脸无奈，直接用电波传讯：【这里有监控，不要乱动乱说话。】

虽然他确定无论是这些像废物一样的矿工机器人还是比矿工机器人更废的人类他都能一指头戳死一个，但他们既然已经决定暗中行动、先打听消息，那当然还是能苟就苟。

凤楚瞬间反应了过来，反手拍了拍特别靠谱的机器龙：【行动上还得是你！我一激动就忘了。】

青龙很淡定，他懂。朱雀的行为智能不全。

然后两个伪装矿工机器人就躺在原地开始试图联网，青龙认真而沉默地干活、凤楚却一直都在逼逼叨。

【很好，这里有网！我已经检测到了三个不同的网络！】

【艹，现在的网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以前还是8g的卫星网最多也就三层传输，这怎么这么多连接回路？！】

【可恶，龙龙我第一个网连接不上！天哪我们到底被冰封了多少年？以前我们不都是瞬间连网还能把信号覆盖到整个希望飞船的吗？！现在为什么连一个破矿区的局域网都上不去了！啊啊啊！上不去了！】

【如果连不上网我的人、我的机器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凤楚逼逼到最后甚至开始要控制不住抱头打滚了，然后他被青龙非常有先见之明的提前按住。

青龙叹息，把手指贴上凤楚的后脑：【好了，不要乱叫。我已经开始破解第三个网络密钥了，虽然时间会相对长一点，但这个网络我们应该能够连上。】

凤楚顿时安静下来，他感受到有微弱的电流讯号从后脑传来，在他接收那道信号的瞬间，他的通讯系统也开始自动连接第三个网络、并且密钥的破解进度和青龙同步了。

“嘿嘿～”

突然觉得机器人挺好，抄作业如此方便。

这笑声有那么点诡异，青龙看了一眼凤楚，得到了一双闪亮亮的朱红眼。

青龙：算了。

直觉这个时候可以不用说话，以免得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乱码回复。

安详的平躺三十分钟后，无聊到凤楚已经开始在自己的智脑里玩俄罗斯方块了，他忽然听到了一声悦耳的提示音——

【已接入七号矿区生活局域网，沉迷网络有损健康和工资、请适当上网。祝您放松愉快。】

凤楚：。

这个入网提示真是一点都不能让人放松和愉快。

几百年过去了，底层社畜的生活似乎毫无改变呢。

不过管他呢，他现在已经不当人啦！人类资本还有什么能够控制裹挟他的？！

凤楚兴高采烈地开始上网，就算是矿区的生活局域网也足够让他了解现在的时间和基本科学与生活水平了。

于是在查询时间的时候，凤楚就受到了第一个打击。

【老天，青龙！我们真的成为老古董了。老、古、董、了！】

距离他跟着青龙和朱雀一起被冰封到南极，竟然已经过去了三百三十年。

三百多年，可以是一个朝代的时间。

而人类从工业革命到信息科技大爆发的时间，总共加起来也不到三百年。

他们竟然已经被冰封了这么久。

如果再加上他这个“人魂”从灾难日到宇宙飘流的时间，他与这个世界竟然已经相隔了一千多年。

一千年。

光是感受这三个字，就已经让人觉得厚重无言了。

红眼睛的半机器人呆呆地躺在地上，体内的灵魂也在发呆。

他都已经活了这么久了。

他竟然已经活了这么久了。

他……为什么独独活了这么久呢？

“朱雀？”

“朱雀。”

一只有着黑白条纹的机器手忽然按在了凤楚的眼睛上，凤楚却感受到了那比机械金属柔软微凉的触觉。

【朱雀，不要害怕。】

【虽然我们的系统和智能与人类相差了三百三十年，但我们不需要畏惧他们。我们不是随时能被淘汰的机器，我们会学习和进化。】

【以及，无论遇到什么危险，在我死之前，都会保护你。】

那明明是毫无情感的数据传输，可当最后一句话语传达到凤楚的智脑核心中时，他依然有一种陡然被击中了灵魂的颤栗感。

一如他看到他诞生的那一眼。

凤楚失笑了一声，伸手按住青龙放在他眼睛上的手掌，紧握了一下又迅速松开、把它扯了下去。

【我才不害怕。】

【我只是在思考生命而已。】

思考我为什么会在时间的长河里流浪、经历这一切。

能够一直活着当然很好，这甚至是无数人最终的追求。

他也做了努力。

但他的生命实在是有些离谱，他总想找到点缘由。

遮挡眼睛的手掌放下，凤楚看到的就是那双深邃幽蓝的星辰之眼。

缘由吗？

他忽然笑了笑：“哎。”

“或许让我遇见你，就是命运给的缘由了。”

青龙看着凤楚微弯的眼睛、还有这个时候难以言说的笑容，又有种无法理解的情绪被他载入脑海。

但他却直觉的、按照自己的理解回答：【我们一同诞生、一同死亡、一同苏醒。我们是最亲密的兄弟，这就是最好的命运。】

凤楚：……

真是不好意思，你大弟他死得太彻底、目前还没有复活的希望，现在只能由我勉强当你半路兄弟了。

“那大哥，如果以后命运跟你开了个玩笑，咱当不了最亲密的兄弟反目成仇了，你对我可要手下留情啊。”

“在那之前，我也会像你保护我那样全力保护你的。”

他当然知道青龙对他的所有保护与接纳都是因为他是“朱雀”，是青龙在这世界上的唯一一个如亲人的机械生命。

一旦脱离了这个身份，青龙对他来说或许就不是最可靠的同伴，而是……最凶残的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