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海选现场

张子杰这段时间过得格外操蛋。

没考上大学的他,本指望借陈韫的关系捞个体面工作,谁成想,对方压根没这心,只是偶尔从指头缝里漏点儿好处。如今他只能在亲爹的修车店帮忙,偶尔跟着陈韫混进上流场所,运气好的时候,还能和三线小明星在一个卡座推杯换盏,生活也算滋润。

可最近,麻烦却接连不断。

最开始是个来修摩托车的大哥,看着就彪,不好招惹。对方声称车没修好,带了几个人高马大的来扯皮,张子杰只能破财消灾。

可后来,类似的事接二连三,还都是修摩托车的,一言不合就动手,没一个怕事儿的,格外摧残身心。他焦虑无比,看见骑摩托车的都犯怵,恨不得找个菩萨拜拜。

“我受不了了,这帮老炮儿是打哪儿来的?没完没了了!”

才骂了两句,一通电话打来,张子杰一瞅,立刻毕恭毕敬接通:“喂?杨哥啊,你好你好。”

电话那头的叫杨西,家里有点背景,在北京开了四间酒吧两家livehouse,个个生意红火。前段时间他车被撞了,在陈韫的介绍下送过来修,也算照顾他生意。

“别啊,跑一趟多麻烦,我给您开过去,还是梦岛对吧?”

梦岛是那两间livehouse之一,西城区大名鼎鼎的摇滚乐迷聚集地。

张子杰翻出来车钥匙,又喷了点香水,这才敢上那辆豪车。

“不忙不忙,我这就出发,半小时就到!”

路上堵得厉害,开过去花了快四十分钟,张子杰停好车,整个人汗涔涔。他发现这livehouse里面比外边还堵,排队的人围了一圈,水泄不通。

他拿着钥匙进了里院,正撞见杨西正和人喝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直到杨西冲他笑出来,客气道:“小张来了,受累了。”

钥匙被杨西身边的年轻男生接了。

“太客气了,您这真热闹。”他笑着擦了汗,“今儿有表演?哪个乐队啊。”

“什么表演啊,前段时间谈了个乐队比赛的合作,今儿在这儿海选,有十来个乐队,跟拼盘差不多。”杨西说着,下巴朝桌上的名单点了点,“我们正在定上台次序呢。”

张子杰笑嘻嘻地过去瞄了一眼,他发誓真就是一眼,结果就跟雷劈了似的,愣在原地。

“怎么了?”杨西见他这样,乐了,“有熟人啊。”

“啊?那什么……”张子杰回过神,顿了顿,又指着纸上的一个名字,“这、这个人,有照片儿吗?”

“没有,乐队要什么照片,又不是选演员。”

杨西瞅了一眼他指的那个人,名字实在好记,刚路过点人头时顺道瞥了一眼。

“这个啊。这小孩儿长得挺牛逼的,那双眼睛真是好看,跟混血似的。”

“眼睛……”张子杰抓住关键词,“眼珠子颜色特浅是吗?”

“是啊,浅棕色的,还带点儿灰,太阳底下又透又亮,你认识?”

还真是他。

“是、是之前一同学。”

“同学?关系挺好吧。”杨西笑了笑,“要不留下看看比赛呗,我让他们给你一手环,戴着就能进去。”

“哎,谢谢您。”张子杰笑着敷衍过去,跟着他助理走了,中间他借口上洗手间,给陈韫打了个电话。

听电话那头的语气,陈韫是根本不知道这事的,明明这个比赛,他家是最大的资方。

陈韫甚至气笑了。

“玩儿乐队?他还敢做这种梦?”

他让把电话递给杨西,张子杰乖乖照做。杨西比他们大十岁,背景硬,陈韫见了也会叫声哥。

他听不见陈韫在电话里说了什么,但见杨西眯了眼,笑着回道:“刷人?我就一提供场地的,小老弟你可别为难我了。”

两人说着,张子杰开始走神,莫名其妙就想到跟南乙的最后一面。

之前怎么欺负都不吭声的闷葫芦,那天跟条疯狗一样骑在陈韫身上,不做声,只闷头挥拳,一下比一下狠,血溅了满脸,差点把他胳膊拧下来。

当时他们甚至没怎么欺负他,只是见他一副晦气样儿,调笑了一句“你家死了人了啊丧眉搭眼的”,其余什么都没做,不知道怎么他就发了疯,一个人干倒七八个。他们都差点儿折在学校后门的胡同里。

现在想都直犯怵,他头一次知道原来这疯子打起架来是不要命的。

后来南乙受了处分,转了学,说是去了港城,还记得当时一个老师说的,像他那样成绩拔尖儿的,犯了什么事儿也有学校抢着要。

读书不是挺牛吗,现在又来搞什么乐队啊。

“卖你个面子,使点小绊子倒没什么,至于比赛结果嘛,找你爸呗。”

张子杰看着眼色,心想这人也就面上和气,跟陈韫倒也没那么亲,要不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明面上,陈韫当然是诚弘的太子爷,可私底下到现在还得看他爹脸色,挨打也是常事。更别提这段时间,他还因为自己那摊烂事儿躲着他爸。

“你怎么这么轴啊,这还不行?”杨西咧嘴笑道,“没准儿这小子也就空有一张好皮,今儿其他几个乐队可都是混了好几年的,群众基础摆在这儿,就他们这种刚凑起来的,我看也是当炮灰的命。”

挂断电话,杨西把手机扔张子杰怀里,笑眯眯道:“小少爷一天天净想在别人地盘整事儿啊。”

说完,他拿笔在表上划拉了两下,拍到小助理胸脯上。

张子杰不好作声,笑着应付,见他没说别的,才放下心来,跟着助理七弯八绕,来到二楼。

参赛的乐队被他们安排在这儿,人太多,里面乱哄哄的,还有乐队经理在和工作人员扯皮。

助理走过去,拽住一个脖上挂牌子的人,把新次序表塞给他,又交头接耳了几句。那人使了个眼色,从同事手里拿走原定的顺序表,塞了新的,只道:“按这个来。”

熙熙攘攘,都是些背着乐器的人,张子杰四处张望,眼神落到一个角落,浑身肌肉都僵了一秒。

真是南乙!

他个头儿窜这么高了?初中那么矮,才几年不见,现在得有一米八几了吧。

要不是那双眼睛太特殊,猛一看他都不敢认。

屈辱感返潮般往上冒,张子杰低声骂了两句,舌头在口腔里舔了舔,当初被他打掉的两颗牙早已补好,可现在却隐隐发酸。当初他肋骨也差点断了,在家躺了大半个月,被亲爹骂得半死。这些他都记得。

妈的,这个疯子。

二楼窗户开了个缝,南乙靠窗站着,低头盯着楼下排队的人群,又一次确认了时间。

身旁不知什么时候挤过来一支乐队,五个人凑在一块儿,其中一个背着手风琴,八成是唱民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