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下了一早上的雨丝毫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想法,空气里雾气越发浓厚。

白天黑夜对宋时眠来说没有任何影响,但他怕厉潮看不清,于是开了餐桌头顶的那盏灯。

天色昏暗,坐在餐桌边的宋时眠温暖明亮,像暗淡世界里唯一的温暖光源。

厉潮的目光克制地从他脸上移开,打量着这套房子。

房子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头,地上没什么杂物,除了必要的摆件,其余的能不要就不要。明明不大的空间,看上去却显得异常空旷。

阳台的边缘养了几盆花,枝桠长得凌乱也没人修剪,叶子有些蔫,没精打采的垂着头。花盆底下有一滩可疑的水迹,被主人收拾了一半,另一半没收拾到。

宋时眠道,“旁边有水,冰箱里有饮料,你想喝什么自己去倒,我这个样子,倒个水得磨蹭十多分钟。”

厉潮问他,“你想喝吗?”

宋时眠不好意思的冲他笑,说出来的话倒是很好意思,“可以帮我拿瓶饮料吗?谢谢。”

厉潮很享受他的使唤,起身去给他拿饮料。

厨房依旧很空,由于长时间不使用,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潮味。

厉潮看着屋子里的景象,那些曾经的幻想都被鼻尖潮湿的味道具象成画面,让他不得不认清一个现实:

宋时眠比他想象的还要过得艰难。

他拿着饮料靠在冰箱上,有些难受的闭上双眼。

瞬间,他的脑海被无数个声音淹没。

废物!

废物!

没用的废物!

那声音尖锐极了,一步步蚕食着他的理智,试图跟他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厉潮?”

青年清润的声音骤然在他耳边响起。

“你怎么了?没看见冰箱吗?”

厉潮睁开双眼,缓缓吐了口浊气,起身出了厨房。

宋时眠吃得肚皮滚圆,没什么形象的摊在椅子上,大脑有些放空,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小幅度的歪了歪脑袋。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厉潮把瓶盖拧盖,把水塞到他手里,“刚刚在厨房里洗了个手。”

他往外面看了眼,雨幕连绵,似乎永远不会停歇。但宋时眠所在的楼层高,窗户一关,听不见什么下雨的声音。

“雨停了,我该走了。”

眼底的青年像猫一样无意识的舒展身躯,神情柔软又无害。

厉潮的的呼吸缓缓加重,艰难的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

再不走,他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宋时眠愣了愣,直起身子,“那个鸡公煲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不用。”厉潮道,“不贵。”

“不贵也是钱。”宋时眠道,“那么远带过来给我吃就很麻烦你了,怎么好意思不给你钱。”

“宋时眠……”

厉潮喊他的名字,缓缓道,“不是麻烦,是我想找借口见你。”

“如果那个人是你的话,多远我都会来的。”

不是麻烦,是求之不得。

他看着青年慢慢涨红的脸,别开脸,捞开放在一边的车钥匙,“我先走了。”

咔哒——

关门声响起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地传到宋时眠的耳朵里。一时间,屋子安静得只有他的呼吸声。

他抬起腿搭在椅子上,然后红着脸抱着手臂把脸埋在了膝盖里。

啊啊啊啊!!

他是被撩了吧?

他一定是被撩了吧!

老实人都这么会撩吗?

宋时眠恍恍惚惚。

相个亲给他相出恋爱的感觉了。

而另一边……

厉潮靠在门上木着脸好久都没任何动作。

电梯口的灯亮了又熄,只有安全通道牌子上的绿光勉强照亮一个修长的轮廓。

许久后,他伸手烦躁的抓了把头发,拿起手机想发消息,但打了又删,最后聊天界面那里依旧空荡荡的一片。

他沉默着收下手机,进了电梯。

-

下了一天的雨,楼下的小卖部终于迎来了一位客人。

客人穿着黑色卫衣,头上扣着一顶帽子,连伞也不打,被雨水淋湿了也不在意。

从老板的角度只能看见客人有些锋利的下颌,声音低沉,带着漫不经心。

“来包烟。”

厉潮抬起修长的指尖在柜台上点了点,随便点了个牌子。付了钱,拿着烟就进了车。

车子停在小区外面的车位里,初夏的雨水还带着凉意,拍在车窗上交响成慌乱的乐曲。

他萎靡的靠在椅背上,半阖着眼,任由辛辣的味道将他淹没,满腔的苦涩。

为了见宋时眠,他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的场景,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斟酌了再斟酌。

刚刚那番话,是情难自抑的意外,不在他的排练范围内。

他听了后,会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厉潮自嘲般的咬着香烟。

轻浮?浪荡?

还是觉得他心术不正?

总归不是什么好印象,甚至还要重新考虑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

毕竟,一个正常的、刚认识了两天的相亲对象说不出这种话来。

厉潮就这么靠在椅子上,任由香烟的辛辣将他淹没,心情随着骤降的雨一并沉没。

直到一声清脆的提示音把他从晦暗的思绪里拽出来。

声音是他亲手设置的,专属的,某个人的。

冷掉的躯体因为这道声音有些回暖。厉潮睁开眼睛,手里的烟因为慌乱的动作戳到掌心都没发觉。

他猛地坐直身体,掏出手机,巴掌大的屏幕照亮他泛白的脸。

短短的四个字,将他从地狱拽回人间。

【路上小心。】

他看着那四个字,一遍又一遍,恨不得把每笔每画都嚼碎了吞咽进去。

“学长……”

高大的男生拿着手机靠在方向盘上,低低地笑出声。

“你不应该纵容我的。”

过分的纵容,只会换来不知节制的索取。

人心,从来就不是可以满足的东西。

-

宋时眠喝完了一瓶汽水才把脸上的红晕消了下去。

红晕是消了,可原本就塞不下东西的胃快要被撑爆了。

他开始抱着肚子慢吞吞的在客厅踱步消食。

宋时眠的恋爱经历总结起来不过是沙包大个拳头,横看竖看都是零。

大学之前的宋时眠在为考大学而努力,将老师的不要早恋坚持贯彻到底。到了读大学时,他的视力问题更严重了,哪怕带着眼镜,十米开外依旧人畜不分。

在同学眼里他就是一个高冷不爱说话的形象,只有宋时眠知道,当一团马赛克跟他打招呼,但他不知道对方是谁的时候,世界上无助且崩溃的人又多了一个。

也不是没人跟他表白,不过他知道他眼睛的最终结局,不敢耽搁人家,都给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