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宋英走在前面带路,厉潮扶着宋时眠跟在她身后。

宋时眠靠近厉潮,用只有两个人听得清的声音小声道,“抱歉啊,我刚刚撒谎了。我外婆她不是势利,她就是觉得我什么都得是好的,如果让她知道你钱财和样貌什么都不占的话,心里指不定得有多难过呢。

我不是说你不好的意思,只是人从来就是这样,只相信他们眼睛看见的东西,很少会花时间去了解一个人。与其和他们解释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还不如说点无伤大雅的谎话,让大家都省掉很多麻烦。

我外婆这边我几年也来不了一次,对你没什么影响的。”

厉潮对宋时眠的所作所为倒没生气,指尖在他的胳膊上轻轻地捏了下,打趣他,“嫌我给你丢人?”

“怎么会呢!”宋时眠道,“你是不知道村里的人,闲言碎语老多了,我今天回来,不到明天,整个村的人都知道了。在以前,我妈算得上是我们村最成功的人,连带着我也成了话题中心,考出十名开外都要拿出来说,更别说带个相亲对象回来。

外婆年纪大了,受不住那些闲言碎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那你呢?”

厉潮问他。

宋时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我?”

不过短短一截路,厉潮已经看见路边冒出好几张陌生的脸庞了。

此时正值一天最热的时候,家家户户待在家里乘凉,看见宋英领着领着两个人回来,纷纷跟她打招呼。

“婶子,你后面那是小眠吧?他眼睛真瞎了啊?那他旁边那个是不是他相亲对象?”

宋英有些不悦的垮着脸,“什么瞎不瞎的,阿盈说过了,他这个只是病,有药可以治的。”

“哎呀!这要能治早些年不就给治好了?那时候我看小眠来这边过年,隔老远叫他,他都看不清我是谁了。”

说话间,那人往厉潮脸上看了眼,“该说不说,他这带回来的相亲对象还挺俊,莫不要被骗了?”

“去去去!”宋英道,“别瞎说,小眠都带回来了,那肯定知根知底。”

厉潮收回目光,“你会觉得我给你丢脸吗?”

“不会。”宋时眠摇头,“我不是一个喜欢勉强自己的人,如果是我不喜欢的,再怎么样也不能将就。”

“厉潮……”他弯着眼睛露出一个笑,阳光落在脸上,纤长的眼睫被照成很浅的金色,“你不要总想着怀疑自己,你很好,远比你想象的好,只是大家还没有发现而已。”

风中田间掠过,微凉的触感拂过脸颊,六月的夏总是带着不可言说的悸动。

厉潮扶在宋时眠手臂上的手松开一点,然后又眷恋的抓紧。他垂下眼,没说话。

其实,只有他一个人觉得他好而已。

再往前柺个弯,就到家了。

这些年来,老房子只有宋英一个人住。但哪怕这样,她依旧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完全没有宋时眠嘴里说的情况。

门口的院子铺了水泥地,旁边长了一颗高大的槐树,树冠郁郁葱葱,浓密的树荫几乎将整个院子都覆盖住。树下放着一张桌子,旁边搁了张躺椅。

宋英找出椅子让两人坐下,“坐外面,凉快,我去地里摘了西瓜,放冰箱里冰着呢,等着我去拿给你们。”

宋时眠往后仰了仰,靠在椅背上,抬头,任由风吹过发梢。

“这里……”他伸手指了指,“这里有一颗很大很大的槐树,小时候我最爱爬上去了,还打过槐花。现在这颗树还在吗?”

厉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树叶随风晃动,发出沙沙地声音,枝叶翩跹间,落了满地的碎金,晃人眼睛。

“在。而且长得比小时候更高更大了。”

宋时眠闻言笑了起来,“你这话说得,像是你看过一样。”

厉潮侧头看了他一眼,“人在长,树自然也在长。”

宋英端着切好的西瓜风风火火地出来,“快来吃西瓜。”

她怕厉潮第一次来不好意思,格外热情的拿了一块塞他手里,“快尝尝,自家种的西瓜,什么药都没打,自然成熟的,老甜了。”

厉潮盛情难却,在宋英的注视下咬了口,“是很甜,谢谢外婆。”

宋英闻言笑得更开心了,“觉得甜就行,我们这地方偏,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也就这些瓜瓜果果的拿得出手。”

她擦了擦手,道,“你们等我一会,我去炒个菜,马上就吃饭。”

厉潮一个四肢健全的大男人,怎么好意思让她去忙活,连忙站起来,“我帮您……”

“不用。”宋英伸手抓住他的胳膊,看着有些瘦的小老太婆力气却出奇的大,硬生生地把厉潮按着坐在了椅子上。

“我一个人做习惯了,有人帮我我还不习惯呢。再说了,你们赶了一天的路,多辛苦,赶紧休息休息,其它的别管。”

宋时眠笑眯眯地开口,“让她去吧,老人都闲不住。”

厉潮只能和宋时眠一块坐在椅子上,看着头顶的槐树随风摇晃。

宋时眠吃了两块瓜,慢吞吞地打了个嗝,跟厉潮说起自己的外婆。

“那时候还打战,我外公去当兵,战死了,就外婆一个人拉扯我妈和我舅长大。你别看她瘦瘦小小的,干起活来可麻利了。

我舅舅跟我外公姓,我妈跟我外婆姓。我妈不仅继承了我外婆的姓氏,甚至连性子都继承了,一样地要强。我爸是孤儿,名字是翻字典随便起的,所以,我也跟我妈姓。

外人都说,比起我舅舅,我们三更像是一家人。”

说到这里,他垂下眼,“这边地理位置太偏了,种地也赚不了几个钱,年轻人都出门去了。

我舅舅还算有点头脑,做了点小生意,发了点财,在城里买了个房。一开始,外婆在城里跟他们住了一段时间。后面她觉得城里的房子跟牢笼一样,她一点都不自由,自己收拾包裹又回来了。”

宋时眠抬起手,哪怕看不见,他依旧对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很熟悉,“你看这里还有那里,那一片的地都是我外婆家的。不过她现在老了,种不了,只在门口留了块菜地。”

厉潮看向他指的地方,入眼望去,尽是绿油油的大片玉米。忽地,他的目光顿了顿,看见了正朝着这边走过来的两个人影。

“有人来了。”

他话音刚落,那两个人影就走到了院子里,看见坐在门口的宋时眠时愣了愣。

几秒后,走在前面的男人才开口道,“时眠?你回来了?”

这声音对宋时眠来说既熟悉又陌生,一时间没叫他想起来是谁。

知道他看不见,男人主动开口,“我是你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