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知不觉间, 温雪盈的手就被他擦好了。
葱白细长的指,漂亮剔透的指甲,恢复到最干净的状态。
帮她擦干后, 陈谦梵就松开了手, 让她细细的指端轻轻滑落。
他蹲在她身边, 看着她在黑暗里低敛的眼睫, 轻声地说:“很多争执是没有意义的, 并不会让你成长,也不会达到彼此认同的目的, 所以有问题就去解决, 没问题也不必自找麻烦,少一点反思。”
陈谦梵说话的语气,总有一种在揭示客观真理的冷静。
温雪盈迷茫地看着他, 说:“那……要是解决不了呢。”
他说:“适当地避让。”
“你觉得我不应该跟她吵架。”
陈谦梵默了默,说着:“没有什么应不应该, 但两败俱伤总不是件好事。”
他看着她, 问,“是真觉得发泄了,还是更淤堵了?”
温雪盈不语,带点愧疚, 又有所感悟。她低下头, 要继续拽小草。
他一把抓住她的指头, 没再沾脏兮兮的草:“去车里吧, 这儿凉。”
温雪盈起身的时候双腿发麻,不受控地往陈谦梵的身上歪了一下, 他自然而然,不轻不重地握住她的肩膀。
三两次的亲密行为, 让她对一个人的力量,肢体触觉,都有了轻微的认知。
会让她心跳凌乱的,离奇的感觉。
他了然她内心深处的抗拒,有意无意碰到她也不会维持太久,松开手,便走在了前面,温雪盈望着男人在黑暗里的背影。
在她沮丧的时分,倏然感觉被人从后面撑了一把,并不是那种热烈澎湃地无原则袒护,但他平缓、稳重。
是有力量的。
短暂的气息交缠瞬间,总让她脸上热度了许久。
坐在车里,陈谦梵没急着开走,他看了眼手机时间,又打开聊天框,处理了一会儿消息。
他一般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耽误时间玩手机,想必是有紧急的事情了。
温雪盈不禁问他:“你学生在哪里找到的啊?”
“跨江大桥。”手机的灯光照出他眉眼的一点轻微褶皱。
“啊?不会是——”她猜到一些不好的情况。
陈谦梵说:“她留了遗书在宿舍。”
她眼皮一跳,忙问:“现在没事了吧?”
“在导员那儿,还在疏导。”
“硕士吗?”
“嗯。”
说着,陈谦梵放下手机,把车子启动:“我先送你回去,还得过去看一眼。”
温雪盈有点懵,这事说小不小,她也不知道从哪里问起,于是再一开口,便说道:“那你作为她导师的话,这个事会牵连到你吗?”
陈谦梵平静地说:“如果我的第一反应是会不会受到牵连,那她还可以信任谁?”
“……”温雪盈哑然,这种状况里,她明哲保身的思维习惯显得有多不仁义。
她怕被误会冷血,其实她也不是特别没有人情味的,于是小小声说:“我就是担心你啊……”
陈谦梵默默地弯了弯唇角,看她一眼:“我知道。”
沉默少顷,温雪盈又说:“还是直接去学校吧,免得绕路了,我又不着急回去,你处理不好我也不放心。”
陈谦梵想了一下,“嗯。”
失联的女生叫饶静宁,最后是辅导员找到的,人被领回到导员办公室。
很晚了,教学楼的灯都关掉。
只有一盏,在四楼影影绰绰地亮着。
陈谦梵叫温雪盈在车里等他一会儿,但她坐了没几分钟,不放心,还是跟上了楼。
陈谦梵也没立刻进去,他在门口站着,等里面的人谈完话。
办公室里微弱的光束落在他身上,照得男人的身影修长。
隔一个走廊,他手插裤兜里,背靠护栏,站姿松散,低头沉默地听着里面的人说话。
点了一根烟,时不时吸一下,烟头就微微一亮,然后烟圈缓缓地散开,在他的脸庞前。
硕博学生寻短见,在高校里不能说司空见惯,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尤其到每年六月。
难为辅导员这么晚了还下不了班,一个毕业就留校的年轻男人,走马上任没多久,没太多教学经验,对此还心有余悸。
管学生难,何况跟本科生还不一样,研究生里面一半的学生比他自己年纪都大,尤其是博士,压根就带不动。
人坐在里面,一道道操碎了的心的声音传出来,谆谆教诲——
“这个世界上还是很多人爱你的,你走了,你爸爸妈妈怎么办,他们得心疼死。
“从大老远的老家跑过来吗?他们含辛茹苦地把你带大,你看,你还没到回报他们的时候,怎么就忍心撒手走了呢。
“况且啊,男朋友还没交吧,美好的事情那么多,你还没感受过,是不是?”
……
温雪盈快走到门口,正准备和陈谦梵说话时,他倏然抬手取下口中的烟蒂,往前两步,没注意到她。
陈谦梵到办公室门,曲指敲门:“方老师。”
辅导员头一抬:“诶,您来了。”
陈谦梵低声应道:“我说两句。”
饶静宁坐在方老师的旁边,围着桌角,头垂得极低,听见有人进来也没看,不知道是哭没哭。
方老师起了身,过来时拍拍他的肩,轻轻一叹,像是在说他也没辙。
出门,碰到温雪盈,方老师以为她是哪个老师,没说什么,就笑笑打个招呼。
温雪盈也跟他点了点头。
等方老师走了,她站到刚才陈谦梵站的位置,没进去打扰。
陈谦梵走到那个瘦瘦的女孩子身边,直截了当地问:“是我给你压力了吗?”
饶静宁终于抬头,看到来人,急忙起了身:“不是的陈老师。”
陈谦梵抬了抬下巴示意:“坐下吧。”
“……嗯。”她又坐回去。
怕她有压力,他也在旁边凳子入座。
“介不介意现在和我交流?”陈谦梵问。
饶静宁慢慢地摇头。
桌上摆了一张纸,折叠成A6大小。
“这是你的——”陈谦梵捻着纸张,没提遗书这两个字,改口道,“信?”
饶静宁抬起的眼眶是红色的,她看一看陈谦梵手里的东西,过一会儿,点了头。
他问:“方老师看过了?”
“没有,他很尊重我。”
“那我也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