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那双如同猫一般、倒映着天空颜色的蓝色眼瞳骤然收缩, 凝固在眼眶之中,与格外灿烂的金色对视。

他的手指痉挛颤抖了一下,随后缓缓收缩,修剪圆润的指甲掐进掌心之中, 带来的刺痛感让他回过了神来。

诸伏景光已经不记得自己这是第几次被鹿见春名给吓到了……可唯独这一次吓得最厉害。

他的嘴唇微微嗡动了一下:“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没有否认。

否认也没什么用——鹿见春名能直接说出他和萩原研二、松田阵平是同期的事情, 看笃定的语气和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 根本不像是试探性的猜测。

很显然, 鹿见春名是无比确信这件事的。

……但诸伏景光不明白鹿见春名是怎么知道的。

警校时期, 他们五人没有任何合照留存在档案之中,唯一留下的毕业照只有纸质照片保存在各自的手中,根本没有留下电子档案, 所以鹿见春名绝对不可能是从公安的档案里看到的。

而且在卧底的这期间,他其实基本上没有跟同期联系过,为此还被其他三个人狠狠抱怨过一通。

联系最频繁的时期,是鹿见春名三年前突然出现在组织里的时候。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都惊讶于同期竟然会和组织内空降的代号成员有牵扯,在鹿见春名刚出现的那段时间里, 见面交换情报的次数要比以往频繁的多, 也是在那个时候才和同期见了面、又联系了几次。

……会是那个时候吗?

也不对劲。

诸伏景光很确信, 他和降谷零见面的安全屋里绝对没有任何的监听、或者监控设备存在,否则暴露的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而降谷零和萩原研二跟松田阵平见面的地方是在警察厅公安部监控下的地方, 绝对安全, 鹿见春名绝对不可能偷听。

唯一可能出现问题的就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那边。

虽说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之间不对劲的氛围连瞎子都看得出来,但诸伏景光相信同期不是那种会被美色冲昏头脑的人,毕竟直到现在,他们都在鹿见春名的面前伪装成并不熟悉的样子。

显而易见, 萩原研二对鹿见春名是有某种超出友谊范畴的情谊存在的——但那不代表他会为此不顾同期好友的安危,跟昏了头一样将卧底中的同期的信息全部告诉身为代号成员的好感对象。

萩原研二是个看似非常热情, 实则将社交距离把握地非常精准的人

他热情而疏离,绝不会让人觉得冷淡,可关系又不会太近,保持在刚刚好的社交舒适距离之中。

如果连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那边也排除的话,鹿见春名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诸伏景光匪夷所思。

“我自然有我获取消息的方法。”鹿见春名含着笑意说,“我知道你和波本,跟研二、松田和伊达警官这五人都是念警校时的同期,并且是好友,没错吧?”

“这么看来,”诸伏景光缓缓让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你的消息渠道要比组织的情报组厉害的多。”

组织的情报组至今连他的真名都没能查出来,而鹿见春名直接快进,已经连他警校时期的事情都给扒拉出来了。

诸伏景光顿了顿,再度开口:“那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这件事的?”

他一面缓缓说话,一面打量着鹿见春名的表情。他退后了一步,在茶几边的单人沙发扶手上坐了下来,双臂环抱着凝视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垂下银色的睫羽,用指尖捻起一缕银色的发丝,一圈一圈地绕在手指上,在灯光下折射出一点辉光。

“什么时候啊……”鹿见春名的语气十分漫不经心,“我想想,大概三年前我回到组织的时候,就已经清楚这一点了。”

他的语气停滞了瞬间,随后又变得轻柔起来。

鹿见春名偏了偏头,唇角泄露出笑意。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三年前那时候我为什么要帮你吗?”

鹿见春名决定跟诸伏景光明牌了。

他知道这五个警校同期的警察一直在他面前伪装,当然也能理解这种伪装是为什么。

毕竟在他们眼中,他归根结底是组织的成员,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清白无辜的身份。即使后来说要成为公安的协助人,也无法确定会不会突然反悔,会对他怀有警惕和防备的心里实属正常。

同时鹿见春名也承认,在此之前,他确实对组织的事情完全不上心,他只把组织当成了无刷卡上限的钱包。

谁会关注钱包是好是坏?只要里面有钱就够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既然这个钱包有可能会威胁到萩原研二的生命安全,那么即使这个钱包再贴心、里面的钱再多,当然也比不上萩原研二,必定会被他舍弃。

既然下定决心要让组织倒闭了,那么他的合作方——日本公安就尤为重要。

要完全消灭这么庞大的跨国犯罪组织,鹿见春名一个人是做不到的,他需要一个能和他完全信任的合作人。

而作为日本公安,诸伏景光和他如今还互有隐瞒的相处状态显然是不合格的——不过没关系,在知道这隐瞒的东西是什么的情况下,要解决这件事很简单。

所以鹿见春名直接将这件事彻底摊牌,放在明面上了。

……然后打了诸伏景光一个猝不及防。

诸伏景光仔细琢磨了一下鹿见春名这话里的意思,心中隐隐升起了一个模糊的猜测:“你的意思是……三年前,你帮我的原因,其实是因为我和他们是同期?”

鹿见春名不介意告诉诸伏景光自己的真实想法,因而很坦白地点了点头。

“是啊。”

诸伏景光心中升起了荒谬的感觉。

他在假死成功之后,无数次在深夜里仔细琢磨过自己获救的原因,思来想去,怎么想也只能将真相定义为鹿见春名本就一身反骨、又曾经叛逃过,因此才不想长久地待在组织里,打算给自己找个退路……之类的。

可真相跟这个猜测半毛钱关系都没有,鹿见春名他的确一身反骨,但救他完全是走了同期的裙带关系……或者应该叫腰带关系。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是组织里有人吧?诸伏景光微妙地想。

“我还以为你是打算给自己找个退路。”他一边苦笑一边叹了口气,“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你是他们的同期、又是好友……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鹿见春名顿了一下,才低垂下睫羽。

不知道为什么,诸伏景光总觉得从鹿见春名那个可疑的停顿里品出了一点隐隐约约的醋味……不是错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