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柳嘉没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带着那个银色金属盒子走了。

虞荼静静地坐在原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又开始发呆。

茶由热转温的时候, 在窝里睡觉的小灰忽然直起上半身, 疑惑地“汪”了一声。

雕花木门外, 有么东西刨门的声响。

虞荼微微抬眼,门缓缓向内移动,打开了一个供单人进出的空隙———空隙的最下方, 蹲坐着一只皮毛油光水滑的漂亮黑猫,眼睛是幽幽的绿色,像两汪深色的潭水。

它微微仰起头,舔了舔爪子:“喵~”

虞荼微微愣了一下。

仁心医院里, 他捡到玻璃珠的那栋楼,二楼的阳台上,他见过这只猫。

虞荼有预感,这只猫是专程来找他的。

“喝杯茶吗?”

他起身将那杯已经晾得温凉的茶放到案几之上, 黑猫看了他一眼,往前走了几步, 跃到桌上低下头, 脑袋挡住了小小的茶杯, 只能听到它喝茶时的微弱动静。

一杯茶见底, 黑猫舔舔沾上的水渍, 恢复成蹲坐的姿态:“喵~”

善缘已缔, 虞荼已经知道了它所求———

它要“续命”。

在民间传说里,猫与九尾狐一样有九条命, 故称“九命猫”。传闻夸大其词,但猫, 尤其是玄猫,确实是有点儿灵异在身上的。

玄猫开智难如登天,但一旦开智,上能观活人之寿,下能见鬼怪之物,濒死之时可联通阴阳,将己身生死倒转一次。

在玄猫自愿的前提下,放弃“联通阴阳,生死倒转”的[天赋],可以为他人续命。但续命的时限全凭天意,可能平安到老,可能三年五载,可能一时片刻,可能压根不会成功……无论能续多久,在放弃天赋后,玄猫只能作为普通的动物活过一生,即使后悔,也不能再转为妖修。

玄猫过来找他,就是希望保证放弃天赋之后的续命之术能成功。

虞荼问:“你确定要用自己的天赋去为他人续命吗?”

表世界灵气稀薄,能觉醒开智难度不亚登天,尤其是觉醒的还是只玄猫,更是难中之难。

“喵~”

玄猫抬起头,翠绿眸子里的瞳孔快竖成一条直线,它知道面前问它的这个人,身上的波动和它见过的一些人很不一样——它看不见他的寿数,就好像它之前在高楼的窗外,透过雾气看不见其他楼一样。

猫的直觉都是很准的。

它当然不例外。

有根冰凉的手指点到了它的眉心,面前气息波动不同寻常但却令人心生亲切的人忽然一瞬间变了,亲切之下有种稍纵即逝的危险,让它柔顺的毛都炸了起来。

“喵呜!”

柔软的粉色肉垫里,锋利的爪尖若隐若现。

但面前的人很快收回了手。

稍纵即逝的危险感消失,它炸开的毛慢慢服帖,玄猫往后退了一步,呲出尖尖的牙:“喵!”

“只是做个检查。”它听到面前的人说,“如果不后悔,晚上再过来,如你所愿。”

*

“咪咪!咪咪———你跑哪儿去了!”

“咪咪———”

女人压低了声音的呼喊在二楼某间病房里响起,她已经把病房的厨房、卧室、卫生间、阳台都找过了,愣是没有看到半点猫的影子。

他们所在的这栋病房里住着的病人们都非富即贵,有些人和他们家一样,会带着自己的宠物来住院,女人很担心她的猫会被别人或别人的宠物伤害到,毕竟她的咪咪是一只胆子大好奇心强但又脾气温柔的小猫咪。

“咪咪———”女人在阳台探出头,左右张望着,想看看她家的猫是不是跑到了楼下的草坪里去。

在寻找的时候,她忽然听到头顶上方传出来一声“喵~”

她一抬头,她家的猫以一个倒挂金钟的姿态倒吊在她的头顶上方,整条猫拉得长长的,像一个毛茸茸的风铃随风摇摆,她甚至看到了她家猫近在眼前的粉嫩可爱小爪垫。

女人差点被吓得呼吸骤停。

似曾相识的话语再次响起:“咪咪、宝宝,别动啊,我抱你下来……”

顺利地将一条猫抱到怀里后,女人背后布满了冷汗,刚刚温柔和缓的声音一瞬如疾风暴雨:“我说了多少遍不要到阳台上来,医院不是咱家,没封窗你要是掉下去,真当你有九条命啊!”

怀里的猫拿爪子捂耳朵,给女人直接气笑了:“装什么装,家里谁不知道你鬼精灵?说多少遍都不听,今天罚你不许吃罐罐!”

“喵嗷!”

女人抱着它往屋里走,一人一猫已经通过语气无障碍沟通:“哟哦,扣你罐罐就听得懂了!臭咪咪!”

将猫抱到卧室里后,她将纱窗和门都关好,然后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罐罐,在猫的面前晃了晃:“这是你今天的罐罐,看到了没?没收了!”

“喵?!”

猫叫声惨烈得仿佛被踩了尾巴。

女人将罐罐揣怀里带走:“说没有就没有,你老实呆着!”

她关了门出去了,徒留猫坐在地上,对着柜子伸出自己的几瓣山竹,还没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咪咪。”

在女人走后好一会,卧室的病床上忽然传来幼童稚嫩的声音,猫转着翠绿的眼睛骨碌碌看了一圈后才轻盈地跃上床边,沿着边缘走着优雅的猫步蹲坐在床头。

“妈妈走了吧?”

头发被贴得几乎剃着头皮,脸颊消瘦所以显得眼睛极大的男孩像猫一样猫猫祟祟地环视了一圈后直起身体,从床柱后摸出个小小的罐罐。

家里的财政大权是握在妈妈的手里的,但他们一家人都很喜欢咪咪,男孩自己攒的零花钱有一大半都给咪咪换成了它爱吃的罐罐,还好他们家咪咪怎么吃都不太长肉,才没让他们一家五口轮流投喂的事穿帮。

这次他住院,他们家咪咪自己开了家里纱窗的锁,又神乎其技地找到了他所在的医院,抱回去一次跑来一次,抱回去一次跑来一次,跑到最后他妈妈都妥协了,后果就是咪咪的罐罐被扣到几乎没有。

他是趁着妈妈出去的空隙拿零花钱请爷爷帮忙买的,这样的秘密投喂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给咪咪开罐罐,咪咪负责把吃完的罐罐“毁尸灭迹”。

这次开的是金枪鱼混合鸡肉丝的罐罐,一打开香气扑鼻,他看到咪咪头一低,呼噜呼噜就开吃了。

见它吃的这么香,男孩自己缩回了被子里,才刚活动了一小会儿,他就觉得很冷了。现在才十月初,街上的人最多穿一件薄外套,他却已经盖上了羽绒被,身下是电热毯,怀里是暖水袋,比过严冬还夸张。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生了什么病,辗转好几个医院都查不出病因,就是浑身发冷,冷得睡不着觉,不想吃也不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