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虞荼向周围放出感知, 仍旧什么都没有。他微微怔了怔,最后关上了雕花木门。
或许是他前几天太累了,累出了幻觉吧。
虞荼回到自己的专属躺椅上, 手掌向上, 之前在异处局分局里放出过的黑色小球又浮现在他掌心。
虽然自己翻了不少书, 又在草木族跟着长老们学了些东西,还上了半年学,但虞荼每次面对的情况总是超纲。
比如现在———怎么查看残魂的记忆?
虞荼将黑色的小球捏在手里, 翻来覆去地看,百里诚的残魂就像一团黑色的雾气,雾气的深处伸出各种各样颜色的线,除了一部分连接他手腕的鲛人骸骨, 剩下的都没入了无尽的虚空。
虞荼很早就发现,他身体里的能量与灵力相似又不同,但似乎比灵力更好用。虞荼试着将一缕能量调动到指尖,小心翼翼地注入到黑色小球里, 小球没碎也没爆炸,那黑色的雾气并没有任何反抗, 除了有点耗能量, 虞荼很容易就读取到了残魂中他想要读取的部分。
虞荼:“……?”
如果他的记忆力没有问题的话, 之前在异处局里, 方延说要紧急读取残魂的记忆, 需要辅以特殊的符咒, 如果要详细到某一部分,则需要辅助特殊的仪器。
虞荼之所以没有画特殊的符咒, 一是太难了他还没熟练,二是他总觉得用能量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随着能量的持续注入, 虞荼想要读取的记忆愈发清晰。皎月的记忆碎片里,是皎月视角下发生的事,而在百里诚的视角,却又是另一个解读。
或许因为百里诚是鲛人与人类结合后所诞下的孩子,他并不像普通孩子那样从懵懂到开智,从出生起,他就能听懂周围人在说什么,满百日后,就能理解周围人话语中的意思,包括其中的隐意。
百里诚百岁宴那天,他的耳边毫无预兆地多了一道声音——— 一道除了他以外没有人能听见的声音。
这道声音并不是时时出现,它会挑着时间。
在百里诚看书的时候,它会说“读书有什么用呢?你已经有了很大的家业要继承”;在百里诚发脾气的时候,它会说“打骂你面前的人也不要紧,他们都是你家的下人,想怎么处置都可以”;在百里诚撒谎的时候,它会说“看不出来你骗人那是他们没用,蠢货就只配听假话”……
无论他做的事对还是错,这个声音都只会鼓励他,表扬他,耐心地告诉他,只要他高兴,想怎么做都可以。
百里诚知道这个声音说的一切都有悖于世俗的常理规则,是不对的,但他犹豫之后,直接隐瞒了下来。
这个声音说话动听又没有伤害他,为什么要告诉他的爹娘?
在他六岁那年,皎月与百里相旬突然归家,猝不及防地戳破了他极力掩饰的一切,百里相旬决定留在家里,好好掰掰他的性子。
有人管着和没人管着的感觉很不一样,百里诚已经习惯了自己在家作威作福,怎么受得了拘束?
这种不耐在时日渐久中渐渐积累成了深厚的怨恨,又在他的身体出问题时达到了顶峰。
许久不曾出现的声音告诉他,他的父亲百里相旬身上有一颗神奇的珠子,那颗珠子是与鲛人伴生的鲛珠,只要他得到鲛珠,就可以治好身体。
百里诚直接向他的父亲索要,却出乎意料地被拒绝,他和他的父亲大吵一架,一连冷战了好几天。
百里相旬告诉他,这个世界上不存在鲛人,也没有所谓的鲛珠,让他不要被人骗了,百里诚说身体不舒服,百里相旬就找了许多有名的医生轮流给他看诊,每个医生都说他的身体没有问题。
但百里诚就是感觉身体一天比一天难受,可没人相信,除了只有他能听到的那道声音。
那道声音温柔地哄着他:“把身体暂时让给我,我去替你取来那枚鲛珠,好不好?”
当时还年幼的百里诚质疑:“不要,我怕你抢我的身体。”
“我们可以签订一个契约。”那道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极有耐心,“我帮你取来鲛珠,取到鲛珠的那一刻,就把身体还给你。”
百里诚又向百里相旬要了一次,仍旧被拒绝。
那天晚上,他和那道声音订立了契约。
等到他再有意识的时候,百里相旬倒在他的脚边,浑身上下没有伤口,呼吸却已经停止。他的掌心有一颗黄豆大小的透明珠子,珠子和掌心交接的地方,有殷红的血迹———那是百里相旬的血。
残魂的记忆中,百里诚害怕极了,他甩手将鲛珠扔出去,掌心在身上不断地擦拭,要将手心的血擦干净。
“我只想要鲛珠……没想要你死……”百里诚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谁叫你不给我的……我没想要你死……”
他跌坐在百里相旬的尸身旁边,害怕到浑身上下都没力气,他记不清自己嘴里说了什么,只是颠三倒四,胡言乱语。
百里相旬是在深夜时死去的,天快亮的时候,发着抖的百里诚忽然冷静下来,他肿着眼睛将百里相旬的尸体搬回床上,又将有些凌乱的房间收拾好,接着从角落里找到了那颗鲛珠,悄悄地离开了。
他一边流着泪一边吃掉了那颗鲛珠,鲛珠吃下后,他感觉沉甸甸的心口好像松了一块,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那道声音没有骗他,鲛珠真的能救他。
之后,他的记忆里满目缟素,他刚强的母亲哭得死去活来,他也跟着哭,甚至哭到昏过去,吊唁的人说他孝顺,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害怕与心虚。
从他吃掉鲛珠后,那道声音只会在他做出重要选择的时候再出现,他一直小心谨慎、伪装的很好,就这样过了十年。
他成年的时候,那道声音告诉他,有人在议论他并不是他父母的亲生孩子。
他不相信,那道声音就说他可以去查,去查查和他母亲一起创下这偌大基业的其他人,是否真的亲眼见过他母亲怀孕生子,问问她的母亲是否敢去做亲子鉴定,甚至更直观一点说———除了眼睛的形状,他和他的父母几乎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怀疑开始,罪名成立。
他好像选择性地忘了,他服下鲛珠之后那一场痛苦到快要死去的大病,也忘了从他病好之后,他的母亲脸色一直苍白,再也没有好转过。
越是调查越是害怕,除了这些问题以外,他甚至怀疑他的母亲已经知道了当年的真相,这种惶恐在他的母亲决定离开时升到了最大化。
他乞求过,可他的母亲铁石心肠。
那道声音又出现了,它说:“交给我吧,就像二十年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