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顾鸿影抬头看着冰台之上的时晚, 时晚垂着沾满冰雾的眼睫,看起来有几分高兴的模样,上一次看到他这样情绪外露, 还是在他斩断了第一条冰锁链时。

这一年多的时间, 顾鸿影陆陆续续斩断了五条冰锁链, 可剩下的还有很多很多,但现在,随着锻体灌灵, 顾鸿影的实力翻倍式增长,已经有了彻底解决这些锁链的能力。

“时晚前辈。”他真诚的、热烈的笑起来,“我很快就能救你出去了!”

时晚、时序。

只要不是笨蛋,约莫都能猜出时晚的身份, 顾鸿影想,不化骨真是一个折磨人的鬼东西,时晚前辈因为它受了这么多年的苦,终于可以彻底结束了。

“鸿影……斩断……它们吧……”

时晚的声音从高高的冰台上飘下, 带着希冀与鼓励。

顾鸿影环视着这片冰天雪地,他看着那不透明的冰台里隐约的黑色, 知道那就是被昆仑封印着的不化骨, 时晚前辈据说身体里同样拥有不化骨碎片, 所以才被一起镇压在这里。

想起自己得到的关于这里形成原因的解释, 顾鸿影心中莫名涌起一丝怪异———校长告诉他, 锁链全部斩断, 时晚前辈就能解脱,因为不化骨已经无法再对他造成威胁。

明明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说法, 但现在,冥冥之中的直觉告诉他, 好像有哪里不对。

顾鸿影再次仰起头,只是这次,他的声音里带上了迟疑:“时晚前辈,确定是斩断这些冰锁链吗?”

时晚和他对上了视线。

那双黑白分明、不似活人的眼瞳里,第一次露出了属于人的欢欣愉悦,他低低地笑起来,笑得浑身颤抖,耳畔温顺下垂的流苏再次张牙舞爪地扎住他的脊背:“是呀……”

“我等这一天……很久很久……”

再次从时晚这里拿到肯定的答案,顾鸿影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压下心中的那丝不安,他缓缓抬起手,掌心的剑由虚至实,昆吾剑出现在他手中。

和昆吾剑心念相通后,顾鸿影能更多地感知到剑本身的状态,比如现在———昆吾剑在兴奋,它的剑锋直直对准那高大的冰台,仿佛猎食者遇到了天敌挑衅。

顾鸿影:“……?”

在曾经坍塌的灵山里,顾鸿影见过时晚的本命剑随春生,那时他仅仅只是在洞口,昆吾剑就像是被吸引了似的拖着顾鸿影直直冲入地下,插入了封印着随春生的冰块中,顾鸿影迫不得已和随春生打了一架。

他只记得这一架刚打赢他就晕了过去,醒来时就已经处在安全的地方,至于晕过去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想到这里,顾鸿影的表情变得有点诡异,昆吾剑不会是上次和时晚前辈的随春生打了一架后,一直记仇到现在吧?

都说剑似主人,他也不是那么小心眼的性格啊!

或许是顾鸿影的迷惑传递给了昆吾剑,跃跃欲试的昆吾剑消停了不少,但……顾鸿影更迷惑了。

因为这次,昆吾剑传递给他的情绪是【饥饿】。

顾鸿影:“???”

你一把剑到底是在饿什么?总不能是馋不化骨吧!

昆吾剑没有给出更确切的回应,它没有剑灵,一切都源于剑的本能反应。

如海洋般广阔的灵力在顾鸿影的经脉中沿着特定的轨道运行,他脸上迷惑的神色渐渐转为严肃,灵力注入到昆吾剑中,因为百分百契合,顾鸿影心念流转间,立刻便知怎样才能将剑招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或许是感应到了威胁,沉寂安静的冰锁链慢慢震颤起来,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一条又一条锁链脱离了冰壁,无边的恶意在此刻轰然爆发,仿佛是沉寂了许久的邪恶存在被惊醒。

“哗啦———哗啦———”

带着寒气的锁链交织着向顾鸿影覆来,恶意与寒气缠绕着,遮盖了肉眼可见的一切。

即使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覆盖着灵气,却依旧出现了道道血痕,极寒之气与不化骨的恶意,并非简单的灵力就可抵消。

顾鸿影手背的伤口流出鲜血,血流到昆吾剑上,于是嗡鸣声愈震。

顾鸿影举起了剑。

在之前的特训期间,他曾观摩过里世界赫赫有名的剑修的随笔,也曾读过无名氏的心得,看过一些留影石里的珍贵影像,也接触过剑冢的残骸,哪怕是如今的剑道第一,也曾不遗余力地指导过他。

身负盛名也好,籍籍无名也罢,顾鸿影从未见过一模一样的剑。

他们的剑,有的极繁,有的极简,有的绚烂,有的朴实,每个人的剑都不一样,但每个人的剑都最契合己身。

剑道,是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道。

顾鸿影也在找属于自己的道,他还没有找到,但他觉得真正具有杀伤力的剑招,不是花里胡哨的特效,不是复杂的剑势,而是纷繁杂乱中的化而归一。

大道至诚,剑道至简。

于是面对着铺天盖地的威胁,他只是举起手中的剑,在自己所感应到的薄弱点毫不犹豫地斩了下去。

心不生畏,一往无前!

一线在冰雪之中极难捕捉的剑芒斜斜地飞出去,落在那些冰锁链上近乎无声。

冰天雪地似乎在此时出现了凝滞。

随后,天空好像坍塌了,大段大段的冰锁链从半空中砸下来,像是下了一场陨石雨。

顾鸿影抓准这刻的时机,在下坠的锁链里辗转腾移,又是一连数剑———还有些锁链未曾切断连接,若是给它们时间,它们可能会再次复连。

他对这里的地形烂熟于心,就算闭着眼睛也知道每根锁链的连接点,昆吾剑与带着恶意的寒气相撞,精铁交击声中生出尖利的呼啸。

这片天地腾起细小的冰屑,纷纷扬扬遮盖了视线,一切终了,此处已面目全非,只剩下那坑坑洼洼的高台,还有高台之上的时晚。

身体里流转的磅礴灵力被这惊天一击抽空,顾鸿影将昆吾剑插入冰中,艰难地喘着气,触目可及处已经没有了纵横的锁链。

这时他本应高兴,但属于剑修的直觉让他寒毛倒竖,顾鸿影不假思索地拔出剑就地一滚,在噼里啪啦的碎冰声中,他之前所在的位置被夷为平地。

惊魂未定的顾鸿影警惕地攥着剑摆出了防御的姿势———刚刚攻击他的人,是时晚。

时晚身上的恶意浓郁得近乎实质,眼瞳里白色的部分已经消失了,整双眼睛都变成了沉沉的墨色,他的耳边,红色流苏拼命挣扎,却被恶意缠绕得动弹不得。

“时晚前辈?”顾鸿影试图唤醒他的神志,“时晚前辈!”

时晚“看”向了他。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