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紧相拥

马匹嘶鸣,马蹄抬起。

几乎是一瞬间,李钺的所有视线,都被忽然滚出来的那个“雪球”占据。

天地之间,一片死寂。

风止树静,李钺几乎听不见自己呼吸的声音。

是幻象吗?

可他今日并没有饮酒。

那就是他着魔了,或是他也快死了,祝卿卿来接他。

下一刻,马蹄落下,眼看着就要砸在祝青臣身上。

李钺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拽着缰绳,牢牢夹紧马腹,带着马匹,往边上倒去。

“哐当”一声巨响,马匹重重地砸在地上,确保倒在马前的祝青臣安全——

即使是幻象,李钺也要祝青臣安然无恙。

祝青臣从山上滚下来,本来都快晕过去了,恍惚一声巨响,把他震醒。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扭头看去。

战马压在李钺的腿上,李钺猛地推开马匹,从雪地里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冲到祝青臣面前,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祝青臣蹬着脚,小声喊道:“李钺……蛇……有蛇……在脚上……”

李钺胡乱摸了两把,把缠在祝青臣脚上的树藤扯开,丢得远远的。

李钺再次将他抱进怀里,低声道:“没蛇了,没蛇了,我赶走了。”

冰天雪地,大道中央。

两个人倒在地上,旁若无人地相拥。

战马从地上爬起来,似乎对方才李钺害自己跌倒的事情颇为不满,摩擦着马蹄,在他们身边徘徊。

李钺闭着眼睛,紧紧地抱着祝青臣。

他冰凉粗糙的脸牢牢贴住祝青臣的脸颊,使劲蹭了蹭。

他喘着粗气,呼出气息,全部打在祝青臣的脖颈上。

他的手臂越收越紧,像是要将祝青臣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十年,十年了。

祝卿卿走了十年,他十年没见到祝卿卿了。

不知是雪水融化,还是李钺落泪,滚烫的水珠落在祝青臣的脖子上。

眼泪滑过的地方,像是被火燎过一般。

李钺低下头,在祝青臣的狐裘兜帽上使劲蹭了蹭,不让他看见自己痛苦流泪的脸。

祝青臣本来迷迷糊糊的,被李钺这样又亲又抱,跟捏泥人似的捏来捏去,五脏六腑都快移了位,自然也清醒了。

他试图挣扎,为自己争取一点喘息的余地,不料李钺锢得更紧,险些将他勒晕过去。

李钺把脸埋在祝青臣的兜帽里,哽咽道:“祝卿卿,再抱一会儿,再抱一会儿……我好想你……”

他不敢凑近去看祝青臣的脸,更不敢高声言语,唯恐将祝青臣吓跑。

可祝青臣……

“李钺……咳咳……我喘不上气……勒死了……”

祝青臣咳嗽着、挣扎着,用力拍着他的后背。

李钺的手臂和胸膛是铁打的吗?怎么能这么紧?

咳咳……

李钺稍稍松开手臂,不等祝青臣稍得喘息,又马上抱紧。

“抱着,祝卿卿,要抱着……就这样抱着……”

他绝不松手,即使这是幻象,这是梦境。

他绝不!

忽然,他的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陛下!”

李钺回头看去。

宫中侍卫追赶上来,见陛下怀里抱着个人,赶忙停下脚步。

“陛下……”

祝青臣软软地靠在李钺怀里,不自觉往前倒去。

完蛋,他真的被李钺勒晕了。

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好丢脸。

在看清陛下怀中人的模样时,所有人都愣住了,满脸惊异,不可置信。

“陛下……”

李钺见他们神色古怪,直觉不对,猛地回过头,双手捧起祝青臣的脸,搓了搓他的脸颊。

一瞬间,李钺双目血红,几乎要淌下血泪来。

是祝卿卿!

真的是他!不是梦境,也不是幻觉,其他人都看见了!所有人都看见了!

就是祝卿卿!

李钺手忙脚乱地解下自己的披风,给祝青臣裹好,又抄起他的腿弯,直接把人抱起来。

他一手抱着祝青臣,一手拽过马匹,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

“哐”的一声,开道的锣声再次响起。

扫雪的百姓再次退到街道两边,让出路来。

刚给神龛上过香的老人家走到窗边,十分疑惑。

“陛下今日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下一瞬,那支玄色的箭,带着纯白的箭羽,“嗖”的一声,从长街上穿过。

扬起长风。

*

李钺抱着祝青臣,一路策马,闯过宫门,骋过宫道,在太极殿外的石阶前停下脚步。

他搂着祝青臣,翻身下马,快步登上石阶,朝殿上跑去。

他厉声吩咐身后的侍卫、迎上前的宫人:“找太医!把所有太医都喊过来!”

“地龙烧起来,宫里取暖的炉子都抬进来!”

“暖和衣服、毯子被子都要……”

李钺被石阶绊了一下,脚下不稳,整个人不自觉往前倒去。

“陛下!”

侍卫宫人惊叫一声,连忙伸手去扶。

结果李钺硬生生转了方向,自己倒在阶上,给祝青臣当了垫子。

从始至终,他都牢牢护着怀里的祝青臣。

“陛下……”

大雪初停,远处朝阳初升、天光乍破。

金光熠熠,晃了一下李钺的眼睛。

李钺别过头去,抱起祝青臣,冲进宫殿。

“快去准备!”

*

太极殿里难得烧起地龙,五六个烧得正旺的炭盆,流水一般端进来。

一时间,暖意扑面,竟如春日一般。

李钺把祝青臣放在软榻上,颤抖着手,解开裹在他身上的披风。

虽说大雪早上就停了,但山上还都是积雪,祝卿卿跑下来,身上肯定都湿透了。

他打小就身子不好,小的时候多吹一会儿风,都要病个三五日。

这回直接在雪地里打滚,可怎么得了?

李钺解开披风,伸手一探,在祝青臣原本厚实暖和的白狐裘上,摸到一片湿漉漉的冰冷。

果然。

李钺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他喘了口气,强自定下心神,帮祝青臣把湿透的狐裘脱掉。

这时,两列宫人各自端着东西,走进殿中。

温水巾子、衣裳鞋袜、毯子被子,还有治冻伤的药膏。

“陛下……”

李钺正单膝跪在祝青臣面前,把他湿透的鞋袜脱掉。

他头也不抬,只应了一声:“放着。”

“是。”宫人们轻手轻脚地把东西放好,便出去了。

李钺把祝青臣剥干净,然后握着他的脚踝,让他的双脚浸在温水中。

他拿起巾子,在另一盆温水里洗了两遍,然后拧干,小心翼翼地帮祝青臣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