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朱斌心里头惶惶,嗫嚅道:“太医院只怕也不干净。”

周瑾行淡淡道:“通查。”

朱斌不再说话。

室内顿时陷入了死寂。

那种压抑窒息的气氛令朱斌恍然回到了那段不堪的岁月里,腥风血雨,风声鹤唳。

亦或许,从周瑾行抱养太子之始,齐王府就开始生出不该有的妄想。

单凭许太后和郑惠妃两个深宫妇人,哪能搅动风云?

从波斯来的罕见毒物,价比黄金的东西,甚至能瞒过整个太医院。

如果没有齐王府做支撑,在宫中这般严密的监控下,许太后和郑惠妃是根本就没有渠道获取的。

倘若天子病故,太子继位,齐王府作为太子母家,必然得势。

眼见天色已晚,周瑾行在密室里歇下了。

杨忠怀不放心他,特地来开解。

周瑾行躺在榻上,室内烧着炭盆,倒也不冷。

杨忠怀跟他有过命的交情,当初两人从尸山血海里趟过,私底下说话比他人更实诚。

见对方病恹恹的,杨忠怀欲言又止,怕言语刺激,只能憋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瑾行才疲倦道:“太子被养废了。”

杨忠怀张了张嘴,老实道:“还是得亲生的好。”

周瑾行露出奇怪的表情看他。

杨忠怀不怕死道:“臣琢磨着,齐王府估计一直贼心不死。

“不论七郎将太子养在谁的手里,只怕都逃不掉他们的牵制。

“也幸亏他们的野心早早地暴露了出来,倘若蛰伏得更久,对朝廷局势就更加不利。

“臣以为,当务之急七郎要解决的是子嗣问题。

“这关乎到社稷稳定,甭管是哪个女人生的,只要是七郎自己的子嗣就行。

“日后亲自带在身边教养,谁也别让沾手。

“至于朝政的事,该放就放放,总得抽出一半心思用到后嗣身上。

“太子关乎江山延续,倘若没养好,说句不好听的,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败家子折腾。

“故而臣以为,这个养废了,下一个就亲自带着,手把手教养,莫要再让他人有可乘之机。”

周瑾行默默抹了把脸,“养了四年,白干了。”

杨忠怀安慰他道:“七郎还年轻,重头来也不晚。”又道,“这事甭管太子有没有参与,都是留不得的,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断不能再生出祸患来。”

周瑾行:“朕心里头有数。”

杨忠怀:“宫里头又得重新彻查,宁可错杀,也别放过漏网之鱼。”

周瑾行的心情格外平静,缓缓道:“该办一场国丧了。

“我大梁以孝治天下,倘若传出去朕杀母杀子,恐引起动乱。”

杨忠怀给他台阶下,说道:“许太后年事已高,突发卒中病逝,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废太子,还是先幽禁一阵子,待风头过后再做处理。”

周瑾行轻轻的“嗯”了一声,他是不会背上杀母杀子罪名的。

就算是做婊子,也会把牌坊立好。

一夜无眠到天明。

昨晚经过放血疗法和服用解药后,周瑾行感觉身体比往日要轻松些,不再那么无力。

用过少许早食,朱斌送来药丸,他继续服用。

孙老儿来瞅了瞅他的情况。

在周瑾行没有得到好转之前,孙老儿是没法离开宁国公府的,相当于软禁。

宫里头暂且由黄内侍隐瞒着。

待到下午晚些时候朱斌进行第二次放血疗法。

怕宫中走漏风声,周瑾行于宫门落匙前秘密回宫。

黄内侍见他平安回来,悬挂的心总算落地。

事实证明孙老儿的解毒药丸是九族甄选,对到了症的。

经过两次放血疗法和服用四次解毒丸,周瑾行明显感觉失去的力量重新回到身体里。

除了咳嗽不见好外,整个人再无之前那种浑身没劲的无力感。

由于四肢都被扎破放过血,他极少下地走动,手指也不大方便,甚少接触外物。

孙老儿只给他配了三日的解毒丸,宫里头的太医只有朱斌接触,其他人不让近身。

直到药丸服尽,三次放血疗法做完,周瑾行发现自己拿捏纸张的精细动作没再出现震颤。

而他后期服用清热解毒的巩固汤药都是朱斌亲手煎制,绝不经过第三人之手。

杨忠怀入宫来探望,见他的精神状态比先前好得多,甚感欣慰,说道:“天佑我大梁,那孙老儿当真有几分本事。”

周瑾行:“该赏。”

杨忠怀惋惜道:“只是可惜了,那等老毒物没法用到宫里头,他只对毒有兴致,对其他病症却不精通。”

周瑾行道:“术业有专攻,朕今次遇到他,也算幸运。

“你回去了便问一问,他若想要什么,朕都会满足。”

杨忠怀应是,又问道:“眼下陛下身子大好,打算何时清理门户?”

周瑾行:“就这两日,朕关门打狗,你替朕把好门。”

杨忠怀:“陛下放心,保管一个都跑不了。”

周瑾行点头,“如此甚好。”

待杨忠怀离去后,周瑾行下令禁卫军封锁京城,只进不出。

黄内侍带着口谕到永福宫,禁止宫内人员外出。

突如其来的禁令打得郑惠妃措手不及,她惊讶道:“黄总管何故如此?”

黄内侍面无表情道:“老奴也不知其中缘由,只是奉命行事。”

郑惠妃还想多问,四名禁卫军大马金刀往前一站,其中一人说道:“还请娘娘莫要抗旨。”

郑惠妃嘴唇嚅动,想说什么,终是止住了。

紧接着寿安宫那边也接到了禁令。

不仅如此,宫里头的出行也变得严格起来,但凡进出都需要细细盘查审问。

这些变化令宫里的气氛变得古怪。

当永福宫被下了禁令的消息传到长春宫时,温颜诧异不已。

小安子内心惶惶,说道:“目前宫里的进出盘查得很紧,应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温颜很是不解,困惑道:“前两日不都挺正常的吗?”

小安子:“就从昨日开始。”又道,“娘娘这两日最好少出门,恐惹上是非。”温颜点头。

待小安子退下后,程嬷嬷进殿来,压低声音道:“听说寿安宫也被下了禁令,多半是郑惠妃跟许太后牵连上了。”

温颜眼皮子狂跳,问道:“迎春殿那边呢?李娴妃如何了?”

程嬷嬷:“目前只有长春宫和迎春殿没下禁令。”

她到底是宫里头的老人,见过太多变故,猜测道:“太子多半也牵连其中。”

此话一出,温颜隐隐生出不祥的预感。

程嬷嬷提醒她道:“不论发生什么事,娘娘都别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但凡牵扯到许太后,都是圣上的逆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