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窗帘紧闭的民居里, 安静的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松田阵平说完关于声音的问题后,似乎陷入了一点纠结,似乎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要不要说。

但很快他就下定了决心,继续道:

“我现在的情况和今天注射的药剂有点关系, 但不全是, 所以它的缓和剂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 没必要去找。”

“一开始没立刻发挥作用……因为我对药做了一点手脚,可以理解为延迟了一会。”

“不用太担心……持续时间……只是这几天而已。”

松田阵平的语速依然缓慢,甚至有些地方说的不够清晰,还会时不时的停一停。但除了具体的持续时间以外, 他对于自己所说出的内容都很笃定。

这种对药物在自身身上产生的效果的过度了解,萩原研二本来按着松田阵平手臂的手缓缓缩回,刚刚碰到松田阵平衣袖的手指尖蔓延触电般的麻痹和刺痛。

他想叫出松田阵平的名字当做听清的回应, 但是刚张开嘴, 气息还没匀过来,胃部忽然痉挛了一下, 突兀的抽痛感让他没能发出声音。

萩原研二又徒劳地张了两次嘴,但每一次声音都卡到了一半,最后弓着腰半蜷缩在沙发边缘。

“萩原!”

伊达航吓了一跳, 站起来就想跨过松田阵平查看萩原研二的情况,却因为萩原研二摇头的动作而迟疑停下。

“我没事。”

青年的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样沙哑干涩,他的脸被垂落的发丝挡住,看不清神情, 但三人都能看见他手背和手腕上因为用力过度而凸显的青筋。

“我只是刚刚互相想到, 阵……”他突兀地隐去了这个名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设下的这个心理暗示。”

是二十二岁不得已假死之后吗?

萩原研二没办法这么骗自己。

24岁的小阵平在失忆忘记他们之后也能迅速的想起,这一点已经被证实过了。既然如此, 就说明起码那时候他不需要被喊出的名字作为记忆的钥匙。

更何况松田阵平在没有和降谷零重逢之前,在那位Boss眼里几乎没有秘密。难道盯上他的boss不知道他的身份吗?

那松田阵平为什么还会给自己设下这个隐蔽的暗示,这个强力到甚至可以让松田阵平从药物和心理双重因素导致的幻觉中稍微清醒的暗示,过去是被他用在哪里的?

松田阵平现在当然解答不了他,但萩原研二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当然是,十二岁到二十二岁。

萩原研二始终忘不了四年多以前,他从公安那边得到了死在卡拉斯号上面那个研究员的资料时的震惊。

吉敷康介。曾在神奈川县经营一家私人医院,长期暗中诱导或欺骗病人服用危险药物做药物实验,暴露后逃往国外,下落不明。

在意识到他居然是组织的人后,萩原研二,几乎是瞬间推理猜测出事情的经过:

长期居住在神奈川的吉敷康介很清楚十二岁的小阵平的家庭情况,因此偶遇了生病的小阵平后就诱骗他服用了药物。第二天,又有预谋的将人带去医院,而松田的父亲又常年酗酒,哪怕几天联系不上人也不是没可能。

那几天松田阵平服用的药物可能都是吉敷康介调换过的,所以一向身体健康的小阵平才会高烧不退,整日昏昏沉沉。

也许就是那时候……吉敷康介在小阵平身上发现了某种研究价值,逃亡后上报给了组织。

才让松田阵平从此落入组织手中。

“等下,萩原。”

第一次听见萩原研二说出这段过往的降谷零先是震惊,接着发现了一点异样,

“那时候你和松田几乎每一天都见面,如果他长期被组织威胁和实验,怎么可能瞒过你,而且一瞒就是10年?”

“是啊。”萩原研二晃神笑了笑,转头看你想坐在旁边的卷发青年,像是自语又像是询问,“我为什么没有发现?”

“也许是因为……”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对视了一眼,替他说出了那个猜测,“松田阵平自己也不记得。”

萩原研二脸色苍白,缓缓闭上眼睛,轻声道,

“因为另外一个势力的存在,或者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原因,让组织没能将……直接带走,只能用催眠或者其他手段,让他忘记自己每次被实验的事情。”

松田阵平确实没有隐瞒,因为起初他的记忆也不完整。

所以他才会莫名其妙的对医院排斥,才会经常神思不属精神恍惚,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才会……时间混乱。

哪怕失去了记忆,痛苦也依然烙印在脑海里,让他的精神如被常年被风雨侵蚀的铁索,看似完整,实际上攀满锈迹,早已不堪重负。

那到什么时候,松田阵平恢复了记忆呢。

萩原研二不得不想起十九岁时的东京旅游:

沙滩上的突兀离开;敲诈得到的一大笔钱;还有更为冷冽和沉默的小阵平……

划定了范围,疑点立刻一个接一个的冒出。

还有交流会前松田阵平故意提前到达,和他分开;葛兰哈维死亡时他的镇定……

伊达航想起松田阵平当初对自己名字的回避,沉默良久才道:

“如果组织真的那么早就对他的记忆做了影响,那这个影响可能是双向的,比如松田在组织时也不记得‘松田阵平’的身份。”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个暗示的作用,可能不只是保持清醒。”

他萩原研二向坐在旁边的松田阵平,卷发青年的神情毫无波动,只有极为细致地去观察,才能发现他似乎在思索。

萩原研二重新移开目光,低声说:“松田阵平可能是用这个来暗示自己,想起或忘记某方面的记忆……”

他难以想象从未经受过培训、没了解过相关知识的松田阵平是怎么做到的。

也许那时候松田阵平还只是十三四的少年,不知道何种缘故恢复了全部的记忆。

或许正在实验中,或许正在某个危险的人身边。因为周密的监视,他不能暴露分毫,甚至还要配合着洗脑,将自己的身份再一次埋葬,只留下组织希望留下的部分。

而等到再次回到阳光下,他为了不把灾难带给身边的人,不能诉苦,不能暴露自己遭受折磨,于是以自己的幼驯染喊出的名字为界,将记忆收殓。

松田阵平把自己切割得支离破碎,

让两边的所有人都看不出丝毫端倪。

而今时今日,萩原研二回首过往,才发现他身上竟是斑斑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