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从有记忆起, 神渡见流就被父母抱有很大的期望。

因为他的父亲是希望之峰学园的高层之一,母亲是实验所的高级研究员。

1岁的时候,父亲会经常笑着抱他。

5岁的时候, 父亲时常用疑惑和审视的眼光看他。

10岁的时候,父亲会对着他常常叹气。

15岁的时候, 神渡见流成为了私立希望之峰学园高中部预备科的学生。

父母都拥有超高校级才能的他, 只能算是一个成绩优异的普通人。

但这个成绩优异, 也只是班级前十左右的排名, 完全达不到「超高校级的优等生」的水平。

更何况这不是神渡见流的天赋,而是通过他自己每日的学习换来的成果而已。

因为父亲是希望学园的决策层,神渡见流提前知道了学校想要通过人体实验塑造「希望」的计划。

筹备开启时, 他的简历被投进了“希望育成计划”之中, 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成为第一个案例。

同一年, 绝望从希望学园暴起, 全世界逐渐感染上绝望, 父亲作为参与计划的高层之一被学生们砍死, 神渡见流被对方临死前开启的密道送了出去。

后来,在那个残破的研究所中, 他被母亲送上了手术台,由自己实验研究所的母亲亲自操刀成为了第二代人造希望。

神渡见流已经记不清开启实验的前一刻, 母亲对自己说过什么了。

那一段的记忆非常模糊。

对方当初似乎一直重复着一句话——

“你一定要成为希望。”

“从这一刻起,你的名字就是神渡, 神渡见流。”

母亲泪流满面的样子让他以为,也许她是对自己终于要拥有才能产生了高兴的情绪。

神渡见流这个名字, 是父亲临死前与他成功出逃的母亲提前商量好的。

事实上, 神渡见流对他成为「超高校级的希望」之前的记忆其实一直没什么观感。

他只知道,自己必须拥有才能, 成为「超高校级的希望」才行。

因为在当下被绝望病毒纵横的世界末日,所有人自相残杀,天空久久不见阳光,作为“神渡见流”而诞生的他是这个残破的世间唯一的希望。

传播希望,就是自己的一切。

……

本该是这样的。

此时此刻,横滨满是碎屑的街头。

往日里规整干净的繁华街道,如今已经沦为一片废墟,高楼大厦的残骸遍布各地,路边的车子只剩下扭曲变形的骨架,周围都是深深浅浅的坑洼。

在这片堪称末世的绝望背景之下,那个掐住太宰治脖颈的白发少年正在收紧五指,不断加重着手中的力道。

他的手掌似乎完全没有因为对方的话语留情。

周围的一切都在静止,只剩下两人之间那紧绷到极点的凝重。

不,与其说是凝重,用豁然来形容更为贴切。

黑发青年的脸色已经开始变得苍白,呼吸微弱而无力,也许接下来连一秒钟都用不到,他就会被彻底掐断脖子。

然而——

在即将掐断太宰治脖颈的最后一刻,神渡见流突然松开了手掌。

友人……

被友人杀死……

声音加重钻进耳朵里,少年被黑暗所笼罩的眼眸满是血水,模糊到根本看不清周遭的事物。

没有第三个人注意到,他那双沾满自身血液的纤瘦手掌其实正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仿佛内心深处有某种力量在阻止自己继续下去。

他下不去手。

神渡见流淤血堆积的胸腔不断喘息着,脑海中似乎回想起了曾经刻印起来的种种回忆。

【我想和太宰先生成为非常好的朋友。】

【见流,睡一觉吧。】

【不用担心,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我会一直守在身边哦。】

【因为杰是我的第二个朋友,我很关心你。】

【五条同学是我的第三个朋友,我不可能放着你不管。】

【咒灵也好,我和杰的任务也好,我当年的话是希望你能珍重你自己!】

【见流,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你可以再叫我一声哥哥吗?】

【见流,你想暗杀谁都来找哥哥。】

……

……

脑袋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并没有因为少年的松手而停歇,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多到根本令人分辨不清——

【小伙子,谢谢你帮我买到了花啊,这下我可以去探望去世的女儿了!】

【小鬼,冰箱里有我给你买的小蛋糕,晚上记得去吃。】

【谢谢你,小鬼。】

【神渡,我给你泡了养生的玉米须茶,记得喝啊。】

【神渡!跟我回异能特务科,我们可以像父亲那样住在一起,我会打理好一切!】

【谢谢你哥哥,我总算找到妈妈啦。】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了,多亏了您在地铁上的急救我丈夫才能活下来】

【四年前,多谢您曾经帮我找到了失踪的孙女。】

【神渡先生,谢谢你领我们到交通局!】

不要再说了。

大脑痛到好似钻进去了无数根尖刺,乱七八糟的声音交织成一片嘈杂的海洋。

它们不断回荡,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强行攻占着白发少年脆弱的精神防线。

神渡见流捂住脑袋,汗水与血水混杂的额头暴起青筋,那张平静无波的惨白面庞难得露出了极为痛苦的神色。

后面的那些声音……

都是谁?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根本不知道……!

少年紧闭交叠着深渊般黑暗的紫色眸子,双手紧紧抱住脑袋,好像这样就能阻止那些声音侵入他的思维一样。

然而,超出精神层面的疼痛愈演愈烈,犹如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撕扯他的灵魂,让他连呼吸都无法做到。

“咳!!”

被举到半空中的太宰治已经猝不及防摔了下去。

他摸向自己被掐出红紫的脖颈,单手拄着龟裂的地面跌坐在地上,失去些许血色的面颊却并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

黑发青年只是保持低垂着双眸的动作,用那几乎无法发话的沙哑嗓子又低低笑了起来。

他身前的神渡见流半跪在地上,整个人忍不住蜷缩成一团,身体因痛苦而颤抖,红色的液体把他浸透成了血人。

在这无尽的黑暗与混乱之中,少年仿佛置身于一片荒芜之地,四周没有光明,也没有出路,他只能痛苦地奋力挣扎,试图找到可以让他解脱的曙光。

“见流。”

太宰治嘶哑如细沙的嗓音很轻。

他的语气平静极了,但是,正是这道轻软而温柔的声音,力道十足地闯入了白发少年陷入混乱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