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崇昭帝坠入梦境中。

梦中周围一片迷蒙,他缓步往前走。

前面出现一座桥,桥边有个巨大的石碑,上面写着:

[三生畔,转轮回,六世情劫苦。]

桥正中间站着一个撑伞的女子。

崇昭帝走上桥去。

那女子转过身,她带着面纱,面容看不清楚,但那双眼睛却有种淡淡的哀伤,头发上不见珠翠,只有插着一根黑木素钗,头顶戴着雅致精巧的淡色花环,一身青色衣裙。

云妃不喜宫廷礼仪繁琐,生前常做简单打扮。

“……月清?”崇昭帝。

“陛下,”女子应了一句,望向桥下的湖面,那湖面似乎是个巨大的镜子,里面闪烁着各种画面。

崇昭帝不禁问:“月清,你在看什么?”

女子:“前世。”

……前世?

崇昭帝愣住。

他顺着女子的目光看去,那湖面骤然发出一阵强烈的光芒,几行字出现在湖面:

[六世情缘,灾星降祸,琴瑟难鸣,不得善果。]

梦境顺着曲渡边编辑的内容设定,把崇昭帝的意识拽了进去,飞速运转。

……

第一世。

他是沙场征战的将军,月清是清贵门户家中幼女。两人相识相知,月清家中不愿女儿嫁入将门,好一番波折后,两人才结为连理。

没有战争的时候,日子平和如流水,后来战争到来,他披甲上阵,原本注定胜利的战争,却因奸佞挑唆,他战死沙场。

月清得知消息后悲痛欲绝,抱着他的尸身自刎离世。

窗外白玉兰开的正好,恰如他们新婚那夜灿烂。

第二世。

他是上京赶考的书生,月清是宗室之女。他夺得了状元名头,前途大好,某次与友人出游,跟出来踏青的月清一见钟情。

几年后,他官至四品,深得帝心,终于有了资格求娶月清,但朝中此时却急需一位公主和亲蛮夷。

和他不对付的政敌对他一笑,说月清为宗室女,可册封公主,远嫁边疆。

他当即站出来,说心悦月清,请皇帝赐婚,结果被打了二十大板,浑身是血,昏迷不醒,再次醒来,听见的就是月清被册封公主,即日远嫁的消息。

政敌甚至杀人诛心的上书,请皇帝让他当了远送公主三百里的使者。

京外三百里。

月清一身红色的嫁衣,他亦穿着红色官服,二人许下过白头偕老的誓言,现在他却只能眼睁睁看她嫁与别人。

然而此后没几年,月清郁郁而终,他辞别京城,孤身未娶。

蛮夷的一处公主墓前,多了个来自中原的守墓人。

第三世。

他是世家子弟,月清是侠客,二人相遇于江湖,成婚后,他跟月清去江湖闯荡。

几年后,他们行侠仗义有些疲倦,找了一处隐秘之地打算常居。

竹林静谧,恬淡幸福。

但某次他打猎回来后,竹屋内出现了他们在江湖结下的仇人,那人杀了月清,他暴怒之下失去理智,杀了仇人,抱着月清的尸体,满心悲戚。

第二天,竹屋来了个大夫,被屋内情况惊的大骇,了解了情况后不害怕了,走之前,又是怜悯又是同情的说了句:“可怜…真是可怜……这位夫人才刚有孕两月,造孽啊,唉……”

他闻言,掌心颤抖着落在月清腹部,野兽般发出一声悲鸣的嘶吼。

……

每一世,都不得善终,他和月清即便是有了孩子,那孩子也从没活过三岁。每每要迎来好结局的时候,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人从中作梗。

直到第六世。

他的意识在湖中看见的、感受到的总算不是陌生的场景了,而是这一世他跟月清的相识。

他近乎贪婪的看着湖中的镜面幻影。

有个小姑娘笑吟吟的牵住他的手,“三哥哥——我想要树上的那朵白玉兰!”

他一把将小姑娘抱起,“够不够高?”

“哇——够到了!好厉害,好高……”

那时候,崇昭帝还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刚刚进入皇权的争夺赛中。

他对月清的关注虽然有交好持剑侯的心思在,但那个笑容甜美的小女孩,确实让他多了几分疼爱妹妹的真心。

随着皇位争夺愈发激烈,当时的京城也越来越波谲云诡,持剑侯不想搅合进去,当机立断把刚满七岁的女儿带到了北疆,一待就是十年。

再回来,当初的少年,已经变成了至高无上的皇帝。

崇昭帝心想,或许那时的持剑侯以为,京城已经稳定了,才叫月清回来,在京城寻一门好亲事,风风光光出嫁。

只是没想到,再次遇见年少时就疼爱的小姑娘,他无法自控的怦然心动。

月清不太喜欢京城,但最后还是答应嫁给了他。

湖中镜面以极快的速度闪过非常模糊的二人相处的片段(主要是因为曲渡边不清楚便宜爹和云妃私底下具体的相处模式,所以模糊处理),即便看不清楚,崇昭帝的记忆仍旧不由自主的浮现起他跟云妃的点点滴滴。

死去的、得不到的,总会在记忆里变得越来越完美。

后世的白月光朱砂痣理论放在现在仍然适用。

第六世,月清难产而死的结局崇昭帝已经知道,但再经历一次,他却看见了不同的景色。

在观星司对月清的孩子做出预言的那一刻,一道冒着黑气的星辰从天空坠落,直接砸在皇城的东北方向——竟是观星司的位置。

女子说:“黑色的星辰,是灾星。”

湖中的轮回景色已经结束,崇昭帝却仍未回神:“……灾星?”

女子:“灾星降祸,琴瑟难鸣,不得善果。我们的情缘被灾星干扰,最终都没有好结局。”

“灾星……”崇昭帝想起黑色星辰坠落的方向,“灾星在观星司?”

“或许吧,我不知道,”她转过身,“陛下,我离开你了多久。”

崇昭帝大恸,“已近三年。”

“原来三年了……”她喃喃,然后担忧又有点急切地问,“我们的孩子如何了,是不是也快三岁了,他性格怎么样,爱吃什么?”

“是不是长得很可爱,有没有进学,有没有想过我?”

“陛下有没有跟他说起过,他的母亲很爱他?”

“……”

崇昭帝一个字也答不上来,他嘴巴张张合合,竟有点不敢面对面前女子的目光。

许久,他才低声说:“我们的孩子,他很好……”

“那就好。”

女子重复:“那就好。”

她握住崇昭帝的手,“照看孩子很辛苦,我心疼你……也很想你。”

最后一句说完,女子的身体便化作一阵云雾,轻轻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