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紫宸殿。

桌上摆着一道香喷喷刚出锅的鱼。

崇昭帝对着趴在桌子上的小儿子, 沉声道:“鱼好了,你可以吃药了吧?”

杨太医背着医药箱,候在旁边。

他早就来了, 七殿下到这里没有多久,他就被余公公派出去的小太监叫了过来。谁料他来了这里也没用,七殿下耍赖, 只让他把脉, 却不肯吃药。

曲渡边伸出两根手指当小人的腿, 走到崇昭帝手边, 并指一夹, 扯扯他的袖子。

“父皇, 你先尝尝嘛。你不吃,我吃药心里也不安稳。”

“……”崇昭帝夹了一筷子,“朕吃这一口,你要是再不吃,朕叫人给你灌下去。”

看着崇昭帝咽下去, 曲渡边才弹起来道:“吃人嘴短!爹——”

崇昭帝把鱼肉吐了出来, 用锦帕擦擦嘴。

曲渡边:“……”

崇昭帝:“小把戏,你用这招坑过朕一次,朕的珊瑚镶蓝屏风就是这么没的, 你父皇还没那么健忘。”

他眉毛一抬,“朕知道你想在顺宁宫多住一段时间, 但是这次真的不行。”

曲渡边蔫了吧唧的软下来, 趴在桌子上。

他发际边缘毛茸茸的小碎发特别多, 平常看起来可爱, 现在都被冰袋的水浸湿,蔫哒哒的贴在皮肤上。

怪可怜的。

小声嘟囔了句:“为什么啊。”

崇昭帝招招手, 旁边端着木托的宫人,将药碗放在了桌面。

“先喝。”

老登对他的容忍度,曲渡边摸的一清二楚,他知道耍性子的度,端起碗,一边皱眉一边小口喝。

崇昭帝叹了口气。

至于么,搬家而已,这样不舍,还给自己整病了。

以后中午还能回顺宁宫吃饭,隔三差五偷偷回去住一晚两晚的,跟他说一声,他就开后门当不知道。

病这一次又得养好几日。

崇昭帝:“先帝那会儿,阿湘公主,也就是朕的妹妹,她去了北疆和亲,这些年来,一直在维持北疆的和平,为之付出了很多心血。”

北疆不是一个完整的帝国,而是分成了三个大部落,十六个小部落。

其中三个大部落轮流坐上王庭的位置,统管其余部族。

这种统治方式就导致了更加残酷和激烈的竞争。

大家都面服心不服,经常出现违背王庭去南下劫掠北疆边城的事件。甚至他们内部偶尔也会发生冲突暴乱。

要是此代王庭没有足够的震慑力,根本没有办法压制其余部族。

先帝派遣阿湘公主和亲,一方面是扶持一支对大周友好的部族成为王庭,另一方面是可以通过公主制衡北疆内部,维持分裂但整体平和的状态,不叫他们统一联合。

然而即便如此,北疆边境也爆发过数场大规模冲突。

直到近几年,最不服王庭的那一支的首领病重,北疆才平稳下来。

所以阿湘公主就递了奏折,请求回京探亲——主要是看望周太妃。

阿湘是周太妃的女儿。

周太妃年纪也大了,前些年病重,身体败落下去,后来是靠着曲渡边带到慈宁宫的广场舞才逐渐好起来。

此番算是远嫁的姑娘回娘家,崇昭帝身为哥哥,不管是出于两国邦交还是皇室亲情,都必须要隆重接待。

“阿湘此次回来,身边跟着北疆的人,所以宫中不管是扫洒也好、规矩也好,都要按照章程办,才不会丢面子。”

曲渡边:“阿湘姑姑什么时候到京城?”

崇昭帝:“也只有一个月了,你养好身体,在他们来之前搬到皇子所。阿湘回京省亲,一定会去慈宁宫看看,顺宁宫和慈宁宫挨得近,总不好叫她说你没规矩。”

曲渡边完全明白了。

他想要继续留在顺宁宫的撒泼耍赖的招式根本没戏。

便宜爹这么看中面子,绝对不会因为他这点小问题,在北疆人面前失了规矩。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唉声叹气的走到床前大炕上,往上面斜靠着一躺。

崇昭帝挥挥手,叫殿中其他不相干的宫人散了,只留了余公公和叶小远。

他这才拿了个帕子,走到曲渡边身旁坐下,用帕子给他擦擦脸颊两侧的水珠,缓缓道:“生气了?”

曲渡边踢掉靴子,拽着崇昭帝的胳膊:“皇子所太破了!爹——”

崇昭帝也没说你哥哥能住你为什么不能住之类的话,他潜意识里认为,小儿子确实比他其他的孩子难养很多。

活到现在不容易。

“朕找人给你修,半个月内修好,所有格局按照你寝宫里面的来,”他握住曲渡边的手,轻轻拍了拍,忍着肉痛偷摸说,“朕的私库也让你挑…三样。”

“不要,我要十件!”

“成交!”

曲渡边:“……”

可恶,说少了。

曲渡边咳嗽了几声:“搬新家总要用香熏一熏墙壁的……一点白也要搬家,我准备给它打个金碗金勺子金狗窝,我要金屋藏狗!”

崇昭帝:“你怎么不说金屋藏你?!”

曲渡边一喜:“也行也行!”物理意义上的金屋子,他不介意!

崇昭帝满头黑线,忍了好几秒才忍住一巴掌拍上去的冲动。

他把帕子塞曲渡边手里。

“皇子所搬家事宜,朕给你办,让叶小远跟余公公两个商量吧,用不着你操心,你好好歇着就行。”

余公公朝着叶小远点点头。

叶小远和他商量片刻后,把曲渡边留在了紫宸殿,和余公公一起,带着工匠去皇子所看大体布局了。

曲渡边躺在炕几上。

这上面冬暖夏凉,铺上锦团舒服得很,他捞了个枕头上来,躺在上面。

对面,崇昭帝盘腿坐着在看折子,他时常熬夜,睡眠时间不足,手边摆了一杯加冰浓茶提神,眉间的皱纹比前两年变深了许多。

曲渡边看了片刻,不知不觉睡着了。

崇昭帝听见小呼噜声,抬起头,几秒后探起身来,把小毯子搭在了他身上。

然后才抿了口浓茶,继续批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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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渡边又在顺宁宫赖了半个月。

宣妃忙前忙后帮他收拾东西,又是检查新做的被褥合不合适,舒不舒服,是不是他常用的,又是和郭娘娘一起,变着法的给他做好吃的。

织仪都跟着胖了两斤。

她们看他的眼神,就好像他不是要去皇子所,而是要去难民营。

曲渡边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他跟宣妃虽然没有血缘亲情,但却有母子之缘,十年相处,早就处成了亲人。只是他一直没有好意思叫出那声‘娘亲’,他这么厚脸皮的一个人,竟然也会不好意思。

织仪就是他亲姐姐,郭娘娘也是亲切的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