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国有疑难可问谁(第2/3页)

“所谓的“罪”,不过是陛下规定的罪,是写在纸上的罪。”

“若是一本《大明律》就能囊括天下所有罪状,那便不会有那么多逍遥法外之徒。”

“陛下先前之言论,亦不过是为了开脱罢了。”

“至于陛下是否有此罪,恐怕心中已然有了答案,臣多说无益。”

王回一字一句的将自己想好的话给说了出来,朱高煦闻言把扶手攥得吱吱作响,但语气依旧保持冷静。

“朕准你继续说下去。”

“既然陛下要臣继续说下去,那臣便将心中肺腑之言尽数交代。”

王回虽然跪着,但此刻却比在场除去朱高煦以外的所有人都要高大。

面对众人目光,王回也开始了刚才的话题。

“自洪武三十三年至如今,二十余年时间里,陛下一直放纵治下臣子,若非臣开口京察,加上国库不足以应付当下浩大工程,陛下或许还会继续放纵他们不知道多少年。”

“陛下如此放纵,我大明官吏数十万,却无一人敢对陛下言,臣今日已知难逃一死,今日不言,日后便无人敢对陛下言。”

“故此臣言,攻劾微臣者,皆为奸佞……”

王回答话过后,毕恭毕敬对着朱高煦五拜三叩,语气悲戚,动作迟缓而标准。

“按照你所言,那朕是昏君了?”

朱高煦直勾勾的看着王回,王回却轻轻摇头:“陛下在臣心中并非昏君,而是千万古未见之贤君。”

“既是千万古之贤君,为何有罪?”朱高煦质问。

“人非圣贤,君非神圣,孰能无过?”

简单一句话,王回便对朱高煦的质问作出了回应,同时也以这句话为自己开脱。

皇帝都能有失察之罪,那作为臣子,犯下错误也是正常。

“你此言,亦不过是为你所开脱罢了。”

朱高煦毕竟能把解缙怼的说不出话,王回想要这么简单驳倒他,属实是异想天开了。

“臣并非开脱,臣刚才所言也并非虚言。”

“臣既然犯了行贿之罪,无非也就是伏法罢了。”

“若是陛下觉得臣需要加罪,那无非也就是一死罢了。”

“以臣之一死,换君父倾听良言,臣…甘愿伏诛!”

“嘭!”

扶手应声断裂,除这对君臣外的所有人被吓得冷汗直冒,而王回还是一副将生死置之事外的模样,这让旁边的朱瞻壑都有些绷不住了。

解缙怕死、杨士奇怕儿子死,他们都有弱点,而王回现在一副没有弱点的表现,让朱瞻壑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

现在的他,只佩服自家父亲居然还能和王回辩驳那么久,如果是自己,估计早已被王回辩驳得气急败坏了。

不等他们反应,朱高煦便随手将断裂的扶手丢在了殿前,拂袖佯装心态平和:

“依照你之言……大明朝除了你,难道就没有贤臣了?”

“有……”王回先是肯定,随后又道:“但他们都倒在了需要行贿这一起点上。”

“若无行贿,则需要在地方苦熬多年,方能将自己的名字摆在陛下案前。”

“即便如此,陛下也只是略扫一眼,便将其奏疏处置并合上,甚至不会多看一眼。”

“能出现在陛下面前的,多是阿谀奉承之徒,臣为陛下所悲哀……”“依照你所说,大明朝拔擢的制度有问题?”朱高煦冷脸质问,王回先是摇头,而后点头。

“制度没有问题,可执行制度的人有问题,选拔执行制度官员的人也有问题。”

王回在拐着弯说朱高煦失察,选择执行制度的人有问题,而当下担任吏部尚书的人是夏原吉。

“呵呵……你敢说夏原吉有问题?”

朱高煦被气笑了,夏原吉若是有问题,那大明朝就没有正直的官员了。

“夏尚书没有问题,有问题的人是陛下。”

王回再度放肆发言,朱高煦却沉声道:“他既然没有问题,朕又有何问题?”

“夏尚书虽为吏部尚书,但却需要为陛下兼任户部许多事务,分身乏术时,自然有所疏漏。”

“陛下既然拔擢其为吏部尚书,理应让其在其位谋政,而非身兼数职。”

“我大明朝数十万官吏,居然选不出一个能担任好尚书的人,这是否是陛下的失察之罪呢?”

王回又把圈子兜回来了,这让朱高煦脸色不好看。

只是不等他开口,王回又继续开口道:

“群臣不帮助陛下举荐有才干的臣子,这又是不是群臣的罪呢?”

“人言君臣相辅相成,而陛下所选之臣多为谄媚之人,故此才有失察之举。”

“倘若陛下今日能听臣一言,臣即便身死,也当含笑九泉。”

“只是在臣死之前,还请陛下依罪将臣身后此二奸臣依法处置……”

“荒谬!”听到王回的话,沉默许久的颜延立马叩首道:

“陛下,此人已经失了心神,所言皆狂悖犯上之言,臣请陛下不要听信!”

“陛下,此人狂悖犯上,臣请治重罪,即刻处死!”李冕也开口附和。

二人发话,王回却不回话,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双手作揖放在额头,拜伏叩首。

“呵呵……”朱高煦笑了,笑声在殿内回荡,而朱瞻壑也明白了自家父亲的意思。

他站了出来,厉声呵斥道:“来人,将这三人押入诏狱,等待杨尚书查证发落!”

“陛下!我们冤枉啊!”

“陛下,我二人以陛下为君父,怎么会明知故犯,请陛下明鉴!”

“陛下……”

三人被净军押了出去,相比较颜延和李冕的自辩清白,王回则是沉默不语。

看着他们三人被押出去,朱瞻壑这才转身对自家父亲躬身作揖:“王回狂悖,儿臣请父皇勿要动怒,别为这样的人伤了身子。”

在朱瞻壑看来,自家父亲已经被王回所触怒,然而在他紧张劝谏的时候,面前却传来了平淡的声音。

“谁告诉你我被触怒的……”

朱高煦的声音不紧不慢,朱瞻壑闻声一愣,缓缓抬头,这才看到了自家父亲如平常冷静的表情,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父亲,您……”

朱瞻壑欲言又止,朱高煦却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向着宫内养心殿走去。

“为君者,喜怒哀乐不能被臣子所预判,不然便会失了先机。”

“你的养气功夫还不行,好好磨练吧……”

话音落下,朱瞻壑这才反应过来,自家父亲刚才的一切都是在伪装,于是连忙跟了上去:“儿臣受教。”

父子二人走入养心殿内,朱高煦率先坐下,朱瞻壑则是为其端茶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