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这一条拍完,副导演立刻过来夸她:“黎老师,你刚才台词说得真好!”
黎羚有些困惑:“哪句台词?”
“就是那句‘你真恶心’!骂得好!真够劲!”
黎羚:“……哈哈,谢谢夸奖。”
可能是因为,她在这铿锵有力的四个字里,加入了较多的真情实感吧。
对于导演删掉自己的戏,其实黎羚还是有些不爽。
虽然,从理智上讲,她知道这是他的权力。
别说删一场戏,哪怕拍到最后,金大导演将她所有的戏份都删了,她也只能认了,不能说一个不字。
但她依然觉得,这是很长时间以来,自己所演得最好、最动情的一场戏。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入戏过。那一个瞬间,她觉得她就是阿玲。
很可惜,导演好像并不喜欢。
黎羚重新回到片场。
开机之后,她故意多踩了导演的肩膀几下,还借口是因为小腿抽筋,让周竟给她按摩。
周竟拒绝了,并再次警告她不要随便改台词。
她“嗯嗯啊啊”地听了,下一条踩得更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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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场的工作人员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这段时间里,导演和女主角的关系有点僵。
这主要体现在,他们对于剧本和角色,产生了比较大的分歧。
金静尧依然希望,黎羚能够将阿玲呈现得更加无力、更加死气沉沉。
但是黎羚偏不。
每一场阿玲与周竟对峙的戏,她都演得非常用力。
她用力地打他、掐他,拒绝他的靠近,将牙齿和指甲都作为自己的武器。
在监视器里,两人看起来如此剑拔弩张,火药味重得整个片场都浓烟四起,满是刺鼻的硝烟味道。
但要说是演员在公报私仇,也并没有。黎羚的分寸掌握得很好,从未真正伤害到金静尧。
她只是坚持着自己的阿玲。
起先,金静尧还时常喊卡,让她重来。
最终,在这场无声的拉锯战里,他反而是那个率先败下阵来的人。
他在拍摄结束后,久久地凝视着镜头。
在放大的特写里,黎羚爱恨交织的眼神是那样鲜活,像一把触目惊心的火,带着最原始的生命力。
无论多么冰冷的水,都无法让它浇灭。
他不禁思考,周竟为什么会爱上阿玲,爱到将她藏进地下室里,哪怕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累赘,还是不肯放手。
或许他爱的,就是这一刻,这样触目惊心的眼神。
他打开手中的笔记本,几乎无意识地,在上面勾勒出一个张开手臂、翩然起舞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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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副导演突然找了过来,告诉黎羚,她被加了一段舞蹈戏,所以剧组帮她请了个舞蹈老师。
黎羚:?
多少有点离谱了,她演一个出车祸截了一条腿的人,现在竟然要开始练舞。
她委婉地向副导演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对方向她解释:“阿玲在出车祸以前,是一名舞蹈演员。”
黎羚:“。”
“还有这个设定,我怎么不知道。”她幽幽地说,“不会是昨晚凭空变出来的吧。”
副导演“哈哈”干笑道:“可不就是……导演昨晚临时想到的呢。”
黎羚:“……”
纵横影坛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会折磨人的导演。
本来拍摄进度就很紧张,白天满满都是通告,现在居然临时给她加了舞蹈课。
这到底是剧组还是猝死促进会。
但能有什么办法呢,金大导演一声令下,黎羚区区一个小演员,哪里敢不从。
不过,舞蹈课开始后,这件事很快就从上班变成了一种解压的爱好。
她竟然很乐在其中。每次在片场受了气,黎羚就将自己关在舞蹈室里挥汗如雨。老师看了都连连感慨,说没见过这么刻苦的学生。
黎羚小时候有几年的芭蕾舞功底,主要是被父母逼迫,学得并不开心。
阿玲跳的却是现代舞。
现代舞和芭蕾舞不一样。芭蕾强调“开、绷、直、立”,对身体的每一个动作姿势都有着严格的规范。而现代舞则是一种对于形式的反叛和变革,鼓励舞者去打开身体,探索呼吸,寻找意识、身体和力量的连结。
小时候,黎羚对于芭蕾的记忆只有疼痛和训斥。但是她喜欢跳现代舞,没有章法,没有约束,像是一种自由和释放。
她想象自己是一棵树、一股浪。汗水流下时,什么都不用去管,抓住风,就抓住了现在。
尽管拍摄日程越来越紧张,但基本功勉强还在,加上肯下功夫苦练,进步很快。练习一段时间后,黎羚已经比较像模像样。
像模像样,是老师中肯的评价。
黎羚私下已经数次在9787532754335面前自夸是练舞奇才。
9787532754335回复:“注意安全。”
黎羚:“还有呢。”
9787532754335沉默片刻,很慎重地说:“多喝热水。”
黎羚恨铁不成钢地说:“合格的粉丝,这时候应该管偶像要练习室直拍了,懂我意思吗兄弟。”
9787532754335不是很合格,默默地去她的超话签了个到。
过了一会儿,练习室有人推门进来,一言不发,站在角落的阴影里。
黎羚以为是老师,头也不抬地喊了一声“帮我拍张照,手机密码6个1”,便继续跳了下去。
她练得太忘我,身上的白T恤湿透了,衣角掀起,露出一截纤细紧致的线条。皮肤白得像热天午后,摩天大楼反光的玻璃幕墙。
午后的阳光从落地窗里洒落进来,轻盈地变换位置,渐渐地充盈每一寸空间。
明明跳舞的女人没有刻意打扮,赤脚、素颜,头发松松地扎起来,穿着最平平无奇的衣服,这一幕就是很美。
很有力量的、充满张力的美。
黎羚正要做一个祈祷的动作,猛然间从镜子里看到,阳光已照亮了房间里最后的一寸角落。
站在门背后、一直看着她的高大男人,竟然是金静尧。
她吓得立刻双手合十,给对方上了炷香。
金静尧手里还拿着她的手机,手是一点没有晃,十分平静地问她在跳什么东西。
黎羚朝他走过去:“导演,你怎么来了。”
金静尧:“老师说你进步很大,哪里大了。”
好一张美丽的嘴。
如果是阿玲,这时候已经一巴掌就上去了。
很可惜她并不是。
“这不是看到导演来了,我太紧张了,就没跳好。”黎羚笑容满面地说,“谢谢导演,人这么好,还帮我拍照。”
她要从对方手中拿回自己的手机,因为还存着一点借机报复的心理,故意碰了一下金静尧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