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砍价

“过来!”

包租婆对她招招手, 便回过头。自顾自的对着铜镜自照,铜镜打磨得十分粗糙,根本倒映不出包租婆的容貌。那火光摇曳之下, 出现在铜镜里的分明是一张暗红色的、长满肉疙瘩的诡怪的脸,瞪大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正直勾勾看着白青。

白青往前几步, 但没有走得离包租婆太近。

她说:“我是来租房子的。”

“我知道。”

包租婆的声音中气十足,就是有点粗犷。

“房子怎么租?”

包租婆说:“五块记忆饼干一个月,空的房子随便你选。如果没有记忆饼干,可以用随身物品交换。你带了什么?”

白青检查过随身携带的包,发现里面最特别是两支药剂。用玻璃器皿装着, 很像是高中时化学实验课上使用的试管, 瓶口用特制的瓶塞密封。其余的东西都不值一提, 如充电器、手机帽子之类的日常用品,恐怕在记忆谷也不算特殊。

她贴身放着的,还有两张材质成谜,却一看就不是凡品的空白卡牌。巴掌大小, 有些奇异的纹路。一张烙印着D字母, 一张烙印着C字母。

直觉告诉白青, 它们很重要, 不能拿来交换。

白青将包打开, 给包租婆看。

包租婆拿着梳子站起来,一边梳着蓬乱卷曲的头发,一边弯下腰在包里翻找,发出嫌弃的啧啧声, 口中道:“没什么好东西啊。”

白青在她靠近时,心中警铃大作, 见她没有出格的动作,认真地在自己的包里寻找有价值的东西。加上包租婆看起来和人类无异,容貌普通,既不凶神恶煞,也不森然诡异,甚至因为脸庞发胖而显得面容慈和,便也渐渐放松下来。

不妨,包租婆忽然抽出放在包中的手,死死攥住白青。踮起脚尖,将脸凑到白青面前。咧嘴一笑,黑洞洞的口中飘出的腥臭味喷洒在白青的脸上,一排烂牙全部露出来,黑色的虫子从她的牙齿的缝隙里探出头来,密密麻麻的足轻轻颤动。似乎欲从她的嘴中,直接爬到白青的鼻子上。

然而,更恐怖的是包租婆的头发。那蓬乱的黑色卷发无风自动,每一根发丝都像是拥有生命一般,而且还是某种拥有嗜血欲望的诡异生命。

“嘿嘿嘿,”嘶哑的声音带着恐吓的意味,包租婆眼里带着对血肉的渴望,像是快要渴死的人看到水一样,浑身上下都写着“想吃人”三个字。她用让人头皮麻烦的语气问白青:“小姑娘,镜子照得不清楚。你帮我看看,我的头发整齐吗?”

她话音刚落,那黑色的具备着活着的特性的发丝便如水蛇一般,柔顺地交织在一起,整整齐齐排列成攻击的队形,游向白青。末端泛绿,似有毒液随时会滴下来。

白青背脊发寒,知道自己的回答若是不对,恐怕发丝就要咬过来了。

她都好奇,自己为什么能如此镇定。心中几乎是立刻就有成算,答道:“整齐。”

包租婆的嘴角慢慢勾起,口中道:“你搞错了!一点都不整齐哟。”说罢!发丝乱飞,从不同方向袭向白青。忽的,她的笑容凝滞住了。

因为,白青飞快从包中取出一根头绳。轻轻抓住她的头发,一挽、一转、一扭,然后头绳缠绕两圈,便把全部的发丝都牢牢的束缚在头上。

包租婆僵硬地与白青拉开一点距离,听到面前的人类说:“你瞧!多整齐。”

包租婆:“……”

怎么搞的?灵活的发丝一时竟然挣脱不开发绳。

包租婆深吸一口气,按捺下心中嗜血的欲望,低下头,再抬起头来。一张本来和人类无异的面皮变得苍白如纸,惨绿青白一片。黑洞洞的眼睛流出血泪,鲜红的长舌一吐,垂在胸前。

“你看,我白不白啊?”

白青没觉得害怕,莫名还有点想笑。更奇怪的是她看着包租婆的长舌,还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熟悉和亲切。

难道她认识的人里面,还有人的舌头和包租婆一样长吗?

那还能是人类吗?

不过,情况还是紧急的。白青想,这幅鬼面色,算不上白皙吧。

白青回答:“不白。”

包租婆狞笑一声,脸上如被拨了一层白色的油漆般,办得吓人。

“又错了!”

她张嘴朝着白青脖子咬来。

白青弯腰避过,跨步冲到梳妆台前,抓起梳妆台上放着的盒子,一只只打开。

包租婆从后方抓住白青的胳膊,俯身一口咬住她裹着衣服的脖子。心中冷笑一声,想道:我那看似烂得差不多的牙齿,实则无比锋利,几块布料,可以轻易刺破。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她的牙齿卡在什么坚硬的物体中,竟有些动弹不得。难道是骨头吗?

包租婆一时竟然难以分辨那是什么,只觉得口中没有肉香血香,不禁更加用力。啃咬,吞噬,却被尖锐之物卡住喉咙,不住地咳嗽起来。

痛痛快快咳一阵,呕出一块朽烂的木头。

包租婆冷冷瞪向白青,刚意识到白青衣服底下还藏着木头,却被迎面撒来的黑色粉末糊了一脸,黑洞洞的眼珠子一阵疼痛。一张煞白的脸,霎时便黑漆漆的。她先是一愣,然后分辨出粉末的成分——那是她放在梳妆台上的散粉和眉粉的混合之物。

白青在她说话之前,抢先说:“真的不白。你看!好黑。”

包租婆:“……”

包租婆瞪着白青的目光包含着深深的怨恨,疾步走到她面前,却也没有立刻动手。而是眼珠一转,伸出一只手,露出皮包骨头的手和长长的指甲。指甲漆黑,又泛着淡淡的绿光。

她问:“你看,我的指甲长不长?”

白青看看左边,看看右边,走到梳妆台前,又走到架子床边。这个过程里,一直没有说话。她眼角余光一直留神包租婆的动向,情况不出所料。

包租婆竟耐心等着她的回答。

白青心中有数了。

包租婆却是慌了,提醒道:“你还没回答,我的指甲长不长?”

白青取出包里的镜子、充电器和帽子,放在梳妆台上,问道:“这些东西不知道能不能租一个月的房子。”

“我的指甲长不长?”

白青又拿出一支笔。

“加上它呢?”

包租婆嘴角抽搐,强忍着怒意道:“你看我的指甲……”

白青打断她,“再加上这个!”

白青解下被咬得破破烂烂的衣服,放在梳妆台上。

包租婆受不了了!她收回手,骂道:“这都是什么破烂,哪够租一个月的房子。一个月的房租可是五块记忆饼干,够买一屋子你拿出来的无用之物。”

她一怒,白青反倒笑起来。她已经知道数件事:包租婆不是人,而是某种诡异的存在;它受某种看不见的规则限制,不能毫无顾忌的杀死人类;正确的回答和错误的回答,都能触发死亡条件,但只要不回答它的问题,它就不能对自己动手;哪怕是违规,找到破局之法,它似乎都只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