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愿意跟我出去吗?

春梅连忙过去开门,“大爷来了,怎么不进去等呢?”

“才到。”刚刚吃完饭,他便跟父亲一道出来,这会儿前面三巡酒过,才有机会溜出来。冯敏慢慢走上台阶,昏暗的月光下,看不清彼此的脸,她嗅到他身上萦绕的酒味跟炽热的呼吸,跟视线一样炙热。

他今天第二次这样看她了,刚刚在上院进门就盯她,她不先移开视线,还不知道他要看多久。冯敏唤了一声大爷,蔡玠低低嗯了一声,等她走到跟前,自然而然牵住她的手,两个人的背影和谐般配,水泼不进的融洽氛围,朝着院中阑珊的灯火而去。

院子里一没人,火炉子还没有熄,丢两颗银碳进去,劲风一灌,碳火燃烧的爆裂声传出。将屋里的烛火点燃,春梅退到外面守着火炉烧水,首先便是要倒茶,再者,大爷这个时候来,肯定是想留宿,晚上也得温着热水。

大年三十,惯例来讲,男主子应该留在正房的,也不知大爷留下好不好,明里奶奶那里怎么说呢。春梅漫无边际想着,忽听里面姨娘温柔的声气儿也在劝,“想来东院还没睡呢,我刚过来看见春鸢等在门口,叫人煮醒酒汤,想是也还等着,喝完茶就过去?”

接下来寂静无声,春梅想一想大爷冷下来的脸,不由一抖,觉得姨娘说的太直接了,就听男声低沉,“我不过去,今晚睡这儿。”

之后很久再没了言语,春梅却知道姨娘的意思,肯定是不赞同,别看冯敏温柔可亲,一副没有脾气的模样,却是个外圆内方的,没触及到底线怎样都好,一旦惹急了,也是个牛脾气。

大爷呢,从未被人忤逆过,都喝了酒,春梅生怕一言不合闹起来,连忙进去淘洗杯子取茶叶,一面悄悄觑两人的脸色。

便见姨娘爱答不理坐在一边翻翻话本、理理东西,反正是没把屋里其他人放在眼里。大爷两腿大开坐在炕头,双肘外翻撑着膝盖,十分豪放粗犷的坐姿,肉眼可见不高兴地盯着姨娘,人走到哪里视线便转到哪里,生气是生气的,却是闹别扭等着台阶下的那种生气。

以前好几次可是扭头就走的。

春梅稍稍放心,在屋里忙活着倒茶,冲淡了一点剑拔弩张,磨蹭到最后,冯敏还是没有表示,她都开始着急了,却只能慢腾腾退下去。

翠青的茶叶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冯敏端了一杯给蔡玠,替他决定,“喝完茶便赶紧过去吧,再晚院子要落锁了。”

蔡玠气了半天,终于给她气笑了,站起来强地将人拉进怀里,不满道:“我想留在哪就留在哪,你敢撵我走?”

冯敏不甘示弱,以往就算了,今天要是留他下来,不但会惹到东院,蒋夫人那一关也不会好过,迎上他的目光,妆容微晕,反而美得柔和又惊艳,“那爷留下吧,我去上院借宿。”

近在咫尺美丽的面孔,从今天下午看见的第一眼,他便记在了心里,刚刚在前院整个心不在焉,估算着后面散了,赶紧来见她,就想在这样特殊的时候,和她多待一会儿,毕竟他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呢。结果人家还不欢迎,心里便止不住地委屈酸涩,“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不是。”她回答很快,继而嗓音柔软,“只是今天,真的不能,你今晚该去东院休息。”

他也并非年年除夕都在东院的,以前还不是有在外面通宵达旦的时候,谁规定他必须去那边。其实想也知道,以前他在哪里都可以,今年同样可以去任何地方,可就是不能在她这里。

他们都明白的,蔡玠倒是想随心所欲,可又没办法不去在乎冯敏的态度,他何曾有过被人情绪裹挟的时候,这是第一次,不但不气恼,反而有种甘之如饴的沉沦感。这种变化,于他是陌生的,可那陌生中的甜蜜与酸涩,又叫人沉溺,于是束手就擒,终是无奈,“为什么?我今天就想跟你在一起,就咱们两个,说说话不好吗?”

“她是妻,我是妾。”冯敏蹙眉,将脸扭开,不肯再跟他对视。

蔡玠愣了一下,他从未想过冯敏跟柳嫣会有什么差别,以前是没往这方面深思,现在是他心里不愿意叫冯敏落于人后,可身份之别,有如鸿沟,不是他一个人不在意就不存在的,再一想,冯敏妾室的身份也是有年限的,并非终生,心头一凛,“我从未这样想过。”

妻子是八抬大轿从正门入,拜了天地父母,得到所有亲眷承认祝福的存在,与夫一体,掌管家务,生儿育女,百年之后共享后代香火的人。小妾是什么?以色侍人的玩物,像她这样典来的,其实比妾还不如,不过刺史府上下人都还不错,没给苦头吃,冯敏却一不曾忘却自己的身份。

微不足道摆在明面上的事,是根本不用想吧,还拿这话来哄她,冯敏清楚的很,不肯僭越,也没必要揪着这个问题做无谓的讨论,只胡乱点头,“夜深了,解酒茶喝了,回去休息吧。”

她不相信,不过,事实如此,也没什么好争辩的。掩下心事,待了片刻,回去前院休息了。

年后很有几家亲眷需要走动,柳嫣陪着蒋夫人出门应酬,一回来晚了些,吃了点冷风,身上不舒坦,只好在家休养,一直到正月十五,各处的喜事宴席才算稍缓了些。

冯敏从年后就闲了下来,不过在几个院子中间打转,蔡玠也忙,半个月就来了她这里三四次,正是百无聊赖,这一晚间蒋夫人回来,突然将她召唤过去,说是大爷过几要出门公干,叫她跟着一起去。

既然是蒋夫人吩咐,冯敏无可不应,当晚间便回来叫春梅一起收拾东西。两人都不知要去哪里,不过是一些衣物鞋袜,直到快要落锁,蔡玠回来了,夹裹着一身风雪进来,脸上带着飞扬的笑,仿佛是遇上了什么喜事。冯敏沏上一杯茶奉上,却也不问,人都说两个人待在一起久了,会互相感染上对方的习性,冯敏现在便颇沉得住气,人家不露口风,她一个字也不多打听。

炕上摊开了两个箱笼,准备带上的东西,整整齐齐码在一边。去哪里都不知道,就已经打点行装了吗?夫唱妇随这个想法从脑子里冒出来,蔡玠就是一笑,拉过冯敏亲昵道:“真的愿意跟我出去吗?荒山野地的,可没有家里舒服,一应的吃用家事全部要自己动手,丫头也不能带的。”

靠近西北的边陲重地,军民的区分并不十分清晰,战时上马杀敌,农时扶犁开垦,已是几十年的传统。冯敏这才知道蔡玠是要出去领军屯田,一时无言,好好一个刺史府的公子哥儿,一辈子不干事,锦衣玉食也不会少,蔡玠却不同寻常,说是有为官做宰的决心吧,多少人看在刺史大人的面子上举荐,他一概不应,那应该就是想闲云野鹤悠闲度,可别人都不愿意揽的苦差事,他又坦然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