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死之前,温庭安唯一的要求就是去谢卿琬的墓前,亲自谢罪悼念,但到了最后,谢玦也不肯满足他这个愿望。
他不奢求能得到任何人的原谅,但谢玦却连一个让他能自我忏悔,惩罚的机会都不愿给。
温庭安的内心对谢玦又惧怕又抵触,前世因他是谢卿琬的哥哥,他一直对他很是尊敬,但到了后来,他却发现,他在谢卿琬的心里连谢玦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这令温庭安无法接受。
……
此时温庭安走在皇宫的主路之上,此处亦不属于后宫之地,因此远远地跟着谢卿琬,路上倒没受到护卫的阻拦。
不过,谢卿琬所走的方向,只通向东宫,才让温庭安犹疑颇深。
他想着,再往前行一段路,怕是就要进入东宫的领域,届时他再想跟着,应是不行了。
正这般想着的时候,身后却突然传出一道声音:“大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温庭安心中一惊,迅速回头望去,在见到来者是自己的妹妹温簪月的时候,这才松了一口气。
俄顷,他皱起眉:“我记得你不是在我之前就离席了么,怎在这里?”
温簪月的神色一下子有些莫名,她看了看四周,拉着温庭安去了路边的林荫下,压低了嗓子,道:“哥哥,你就说,你是不是跟着长乐公主来的?”
温庭安面色遽然大变。
温簪月露出了然的笑容:“大哥,你就承认吧,方才在宴席上,我就注意到了你看长乐公主的目光,你喜欢她?”
温庭安绷着脸,又看了一眼宫道上的情形,这才转过脸,对温簪月道:“簪月,慎言。”
温簪月见状,轻笑道:“人有自己的喜恶再正常不过,哥哥,今年你也快及冠了吧,便是有了自己喜欢的姑娘,也没什么羞于启齿的,何况长乐公主容貌美丽,性情温柔。”
“她虽然是公主之尊,但以大哥的身份地位,也不是没有机会,大哥,你难道就不想……”
“住口!”温庭安的心思第一次被人当面这样戳破,不由恼羞成怒道,“岂可妄议公主。”
温簪月并不恼,只是任目光在温庭安紧皱的面部皮肤上滑过,不紧不慢,自顾自地道:“大哥不是问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也不瞒着大哥,我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到路过的太子殿下,可惜等了许久,也没遇见。”
温庭安有些震惊地向她看去:“你何时有了这等心思?”
温簪月扶了扶自己髻环上的金钏,径直道:“大哥能喜欢公主,我就不能喜欢太子殿下?”
温庭安额头上青筋跳动:“你这是在胡闹,你又不是不知,太子殿下是怎样的性情,天下那么多出色的小姐他都没有看中的,他会要你?”
“你再这般贸然行事,当心惹祸上身。”
“大哥总是不肯试试,不试试就永远没有结果。你这般永远跟在长乐公主的后面,只敢默默看着她,甚至都不敢让她知晓,能有什么好的结果?”
温庭安一下被温簪月说中了心坎,突然哽住,说不出话来。
“大哥,你是我温家这辈的未来的当家之人,却总是过于怯懦,大哥,你就不敢想想,重振我温家昔日荣光?”
“只要我们能成功,将来你为驸马,我为太子妃,我们温家自然天生地高出那些世家一等,何况如此一来,你我二人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或人,何乐而不为?”
温庭安没有说话。
他不想承认,他竟然因为温簪月的话而心动了。
重来一世,他还能再次得到她吗?
前世,她在许州备嫁,还未等真正嫁他,就突逢变故,他们这半路的夫妻情缘也就此断绝。
她失踪后,他一直在到处寻找她,可是遍寻不至,后来想动用温家的人手扩大寻找,却被族中的长辈制止了。
他们说,如今天下大乱,求自保已是不易,何况当前太子周身险象环生,将来君位的落处尚不得而知,犯不着要掺和进这淌浑水,甚至严令将此消息封闭,不许其传进京中。
温庭安那时很是崩溃,但长辈却呵斥他太过脆弱,为了一个女人如此,不懂得振作精神,后来,他想自己再去寻谢卿琬,却被温家人拦住了。
他不懂,为何温家人要那般极力阻止他去找谢卿琬。
总之,至此以后,她音信全无,再次听闻到她的消息,她已香陨黄泉。
……
温簪月看着温庭安的神色慢慢发生变化,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
她轻声道:“大哥,我们就试一试,好不好?”
温庭安默然不语,忆起前世,钝痛之感犹在心口,他的确从未想过,这世她若不在他身边,他又该当何去何从。
簪月说的有几分道理,若他不主动去争取,那他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再次和他擦肩而过。
……
谢卿琬来到了竹清堂,四周竹林幽寂,风声飒飒,她不自觉就裹紧了衣衫。
见到门口的顾太医,两人只互相略略点头,她便推开门扉,缓步踏入。
只是进去之前,顾应昭对她说了一句话:“殿下今日的气息不太对,还请公主小心些,或许是这些时日的火气累积,无从发泄,到了今日,与失控边际的热毒叠加,便来势汹汹。”
谢卿琬脚步微顿:“火气?”
顾应昭意识到自己似乎说漏了嘴,忙低下头:“无什么,总之公主注意些,若实在出了什么岔子,我会去干涉。”
在夜色笼罩之下,谢卿琬纤细的脖颈染上薄红,她轻咳一声:“能出什么茬子,先前又不是未经历过,顾太医不如去看看自己的医书。”
他要是真守在门口,尴尬的便是她。
顾应昭犹豫再三,最后只得道:“好。”
只是临走前,他颇有些欲言又止。
谢卿琬注意到了他的古怪神情,但如今时间紧迫,她也顾不上问他,就这么先走了进去。
……
看着谢卿琬进入室内,已走到转角的顾应昭很是紧张。
他的后背,不知何时已出了一层薄汗。
他有些后悔方才犹豫了一下,没能再仔细嘱咐谢卿琬一番。
顾应昭回忆起谢玦来见他时的情形,彼时,殿下银冠雪衣,一脸淡漠,端坐在上首,身形挺直如竹,风雨不斜,冷得若天山峰顶常年不化的积雪。
问出来的话却是:“顾应昭,孤记得你说过,热毒发作时,孤所看见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顾应昭小心翼翼:“殿下毒发之时,因臣施针,应当是看不见周围景物,殿下所看见的,其实都是殿下的梦境。”
当然,也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或许会看见,但这种几率太小,顾应昭便隐而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