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谢玦抱着谢卿琬在路上走着,一路离开了昌隆殿,听见她这般说,他略低下头,看向她,温沉的眸子中映满了她的倒影。

“我会原谅你,琬琬。”

谢卿琬呼吸一窒,揪着他的衣襟,心尖一颤:“皇兄……你就不问问我到底是何事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内心又惶恐,又迷茫,还有止不住的担心和过快跳动的心跳,在茫然不解中,又隐隐生着一种说不出是什么的期待。

她在期待什么?

谢卿琬不禁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感觉有些呼不过气来。

谢玦低眸凝视着她,轻轻问:“琬琬,你欺骗我,是为了对我不利吗?”

谢卿琬立即将头摇得像一个拨浪鼓,连声道:“自然不是!我绝对,绝对不会做任何不利于皇兄的事。”

她的声音微低了些:“我的本意永远都不会是去伤害皇兄……我怎么可能去想着伤害你呢……”

“那不就行了吗,既然你不是为了对我不利而去骗我,那具体的谎言是何,又有什么关系呢?”谢玦的声音很是温和,忍不住伸手又去抚了抚她靠近额头附近的细发。

“我只在乎琬琬的心里是如何想,至于其他的,一点也不重要。”、

“我只是见你最近心事似乎有些多,不想你总是憋着一个人消化,我担心你遇到了自己无法解决的事,却又不向我求助,而落入一种为难的境地。”

“琬琬,我不想见你这样。”

“所以——”谢玦微微一顿,唇角微勾,“真遇到了困难,一定要向我求助,好么?我永远是你的哥哥,所以,不要有会麻烦我的想法,我也不希望你这样想,这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无用,连自己的妹妹都保护不好。”

“琬琬,别叫我成为一个无能之人。”

谢玦话语中说的是,不想叫谢卿琬如何如何,但却一点也没有要求,命令的意味在里面,反而无比轻软,听得谢卿琬心底发酥,眼眶中不知为何涌上了一股热意。

“我知道……”她低喃道,“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说呀,皇兄。

你总是对我处处关心,无比包容,可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你将我当作妹妹的基础上。

虽然不是血缘上的兄妹,也谈不上刻入玉牒的名义上的兄妹,但我知道,那是一种你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年幼小姑娘的一种非男女之情的情谊,所以我不叫其他皇子哥哥,却唯独愿意这么称呼你。

小时候,我甚至很羡慕其他公主,她们与你有割不断的血缘,是你真正的,无可辩驳的妹妹,而不是像我这般,空占着公主的名头,还要被人暗讽,说我可没有你这般高贵的皇室血脉,不过是仗着你的几番垂怜罢了。

谢卿琬现在甚至愿意相信,即使有朝一日真相暴露,他也不会真的惩处她,或者对她大动肝火。

因为,他舍不得。

将她从小就捧在掌心里,几乎成了谢玦刻入骨子里的习惯,如同日常吃饭喝水一般自然。

皇兄是不会去伤害她的,前世她那般叛逆,忤逆着他,他却宁可自己独自一人默默吐血,也不忍在言语上伤她一分一毫,甚至,因为不想让她担忧,就连发病吐血,也是一个人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表面上不露分毫。

前世也是死后,她才发觉,皇兄对她的情意,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深许多许多,从前露出来的那些,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更多的,潜藏在厚重幽深的海水之下,藏在他日常隐忍克制的外表之下,润物细无声,又总是,默默替她打算,筹划好一切。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舍得对她生气呢?

便是要生气,也是对他自己生气,生气竟然要靠她来治他的病,救他,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叫她吃了许多苦,还独自咽下去。

但,即便是这样,她还是不能告诉他。

一是这个消息太过炸裂,她怕他一时情绪波动太大,引发热毒反噬心脉。

二是,他就算不会对她生气,她也觉得,他们再回不了从前了,至少这般温暖和睦的兄妹关系,是找不回去了。

谢卿琬想一直一直,做谢玦的妹妹,但若是她做的这些事暴露,他们还能相安无事地做兄妹吗?

她是为了救他的命,但如今也是因为只有她知道,她才能继续在表面上跟皇兄如同以前一般相处。

但若是皇兄也知道了……谢卿琬觉得自己或许都会从此失去面对他的勇气。

在知晓一切后,双方面对面或许都无法像以前那般相处下去,连说话都可能会透着一丝甩不掉的尴尬。

谢卿琬不希望发展到这一步。

所以,最终她还是咬紧了唇瓣,没有吭声。

谢玦将她的表情尽收眼中,他扶了扶她的髻鬟上歪掉的发钗,笑了笑:“没事。”

“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一直等着你,自己愿意敞开心扉的那一天,我想,自小以来,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说的,不是吗?”

“无论是解你之忧,还是分享你的难过,这样的情形,在过去的岁月里,大概也不算陌生罢。”

“我愿意理解你的为难之处,你暂且不想说,也必然有你的道理,我也愿意一直等待下去。”

谢玦声音轻柔:“只是,琬琬,若有那么一天,你想找人倾诉的那一天,我希望第一个人会是我,可以吗?”

“你的一切喜忧,我都想亲自参与,不错过任何一次。”

“琬琬,可以吗?”

谢卿琬没有回答他,只是将手绕过谢玦的背,用力地环抱住了他。

她将下巴搁在了他的肩头,这样,他就看不清她发红的眼眶,她也可以在他的肩膀后面悄悄落着泪。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用力地抱她。

谢卿琬一句话也没有说,她怕自己如今一开口,就是明显的哭腔了。

明明都是大人了,怎么还是这般……忍不住情绪呢,眼泪说流就流。

她甚至在想,难道是自己如今有孕在身,所以情绪就变得敏感了许多吗?

谢卿琬偷偷地抬起一只抱着他腰背的手,去抹自己的眼睑,但却发现根本抹不净自己的泪水,还是有许多,一滴滴地落下来,打湿了他云绫龙纹的月白衣袍,留下发深的水痕。

还好,他这次没有戳破她,让她得以保留最后一丝体面,埋在他的肩头,一路回到了华兰殿。

……

或许是身心有些疲累,晌午的时候,谢卿琬卧于榻上,睡了一个不长不短的午觉。

她又梦见那个孩子了,只是这次它的身影较之前又模糊变淡了些,好像随时就要消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