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刚刚说完,谢卿琬就觉得自己说的这句话简直有些白痴,正常人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
她赶忙改口:“我的意思是,皇兄你喜欢小孩子吗,嗯……那种别人家的,我是听说过有一些人天生不喜欢小孩,比方觉得他们太过吵闹,惹了清净。”
“便有些好奇你是属于哪一种,毕竟你向来喜静,但又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好恶出来。”谢卿琬声音渐低。
谢玦斜睨着她,看了她一会儿,似乎在思考谢卿琬为何突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顿了顿后,他启唇:“如你所说,我应当是不喜的,但也不尽然。”
谢卿琬微微睁大了眼睛:“这是何意?”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就是不喜,还有什么不尽然的情况吗?
谢玦悠悠道:“小孩幼拙,叽叽喳喳,还惯会惹麻烦,对于一切会给我带来麻烦的人或物,我自然没有喜欢的道理。”
“但是——”他话音一转,看向谢卿琬,唇角挂上了轻缓的笑意:“你幼时倒很是招人喜爱。”
“或许是你太乖了,旁的坏孩子才喜欢欺负你,被人欺负你也只是急得掉金豆豆,坐在原地红着眼眶,那时我就在想,这么可爱的小孩,为什么还要被这般对待呢?”
“在太学习书的时候,也时常想着你,怕你被哪里新来的不长眼的东西又给欺负了,我却无法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去保护你,你该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孩子,实在不该委屈落泪。”
谢卿琬怔住了,她没想到皇兄会说出一番这样的话来,一下子,昔日的那些记忆鲜活跃动在她的脑海。
无数个瞬息在她的眼前舞动,而那里面都有皇兄的身影,都是他们过去珍贵的瞬间。
似乎小时候的她,嘴真的很笨,有时候不是她不想和那些人争辩,而是一急了便说不出话来,无意识地就掉下了泪,像是一种生理上的缺陷。
而每次皇兄赶到,看到她落了泪,就会认为她受了天大的委屈,将怒火与冷意都发泄在那些人的身上。
其实有时候,她倒真没有皇兄想象中的那样被欺负得那么狠,不过是几句口角罢了。
但是,当皇兄护在她的前面,将她揽在怀中轻声安抚的时候,她的那么一点小小的委屈,就会被放大无数倍,充斥满整个心间。
于是当真真情实感地躲在他怀里,哭得更带劲了。
以至于到最后,反倒是与她有争执的那些人,率先败下阵来,在皇兄的冷怒前瑟瑟发抖。
当他们也哭着和她道歉的时候,她依偎在皇兄的身上,心里也会生起一丝阴暗的念头——她很喜欢这样,很喜欢皇兄为她出头,毫无道理地偏爱她,两方争执时也永远只会相信她。
最开始,她还会为这种想法感到羞愧,羞愧自己没有及时站出来对皇兄解释,对面和自己之间其实没有起太大的干戈。
到了后来,次数多了,她也就习惯了,逐渐将之变成了一种心安理得。
一直延续到现在。
对他的依赖仿佛也成了一种天性,甚至在很多时候,明明她自己便可以解决的事情,她偏要向他求助,做出一副无能无力的假象。
她不知道皇兄有没有看出她的故作娇贵和伪装,但每次他都是欣然出手。
忆起往昔,谢卿琬的心也一并变得无比柔软,她情不自禁地抱住了谢玦的腰,像幼时那般依赖着他,呢喃道:“皇兄,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好?”
“还有,我哪有你说的那般乖巧,我小时候也是给你惹了不少麻烦吧,害得你在太学都无法静心读书。”
谢玦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身前的谢卿琬,也伸手环抱住了她,轻轻将手放在她的头顶抚了抚。
幼时,小姑娘扎着螺髻,小小的尖尖地顶在头的两侧,他就尤爱这般轻轻地抚摸,手心下毛茸茸的触感,令他由身自心地感到舒适,心灵无比的妥帖平静。
被其他琐事产生,心生躁乱之时,也会不自觉地驱除烦躁,得以心静。
她就是他最好的良药。
谢玦缓声道:“你就是你,天下独一无二的你,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若真要刨根问底地追寻那所谓的理由,早已湮没在多年的时光罅隙之间,或许是某一个温暖的午后,又或许是某个清冷的春晨,谁说得清呢?
更多的,则是那些填充满后来无数时光的片刻,大浪淘沙,沉淀在记忆中,留下闪闪发光的金色痕迹。
“或许是我当时在想啊,这般可爱的小姑娘,总得有一个人来保护她吧,先前没有,是那些人错把珍珠当鱼目,抑或许是上天给我一个契机,叫我来亲自保护她。”
“而因为我有远胜于他们的能力,上天为了平衡,才会只让我停留在她的身侧。”说到这里,谢玦似想起什么往事,轻笑起来。
谢卿琬这时也忆起,类似的话,皇兄从前似乎也和她说过,只不过那次他末了还捏了捏她的鼻子,促狭般地加了一句:“是不是啊,琬琬?”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捏着自己的裙角,揉得发皱。
“而且琬琬,你为何觉得自己会是一个麻烦呢?世人面对麻烦,不管是谁,都难免不耐烦躁,你何时见过我出现过此种情状?”
谢玦的手落在谢卿琬的后脖颈处,稳定地传来温热的温度。
“有没有一种可能,为你做一些事,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一种麻烦,而是甘之如饴的举动,是你与我之间剪不断的联系?”
“而我很高兴,有这些联系。”
谢卿琬的眼睛此时已经忘了眨动,只是怔怔地看着谢玦,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到底是因为长久没有合上,而有些酸涩,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琬琬,你总是觉得你从我这里得到了太多好处,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从你这里得到了许多好处呢?”
谢卿琬讷讷问:“什么好处?”她想知道,却又带着一股不自觉的犹豫,更多的一种茫然。
有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好处?
谢玦望着她,温柔地笑了:“在外人看来,我或许无坚不摧,在有些时候甚至称得上是冷血无情,但其实,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是能完全不需要情感的。”
“而你就是我正向情感的来源。”
“我出生即丧母,父皇虽对我看重,但亦有了新宠的妃嫔,以及许多新的儿女,帝王无情,他对我的这种微末看重,随时可能会因为某位新宠的一句话,而转变为忌惮。”
“若我生来平庸,总是落其他皇子下风,父皇便是再怎么看在母后的面子上,也不会容忍我忝居储君之位,甚至更真实地说,若不是当年新朝初建,根基不稳,急需立储以稳定人心,我或许并不会那么早地成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