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过夜

黑暗寂静的别墅里,巨大的落地窗前,一对男女并排坐在沙发上,谁都不说话,出神地望着对面灯火辉煌的别墅群。

这栋别墅是女人的,可此时仰面躺在沙发里的男人却更像主人。

「周荣,累了吧,楼上有空房,很干净,你可以凑合一晚。」

女人叫赵小柔,人如其名,柔柔弱弱的,连留人过夜都像是心中有愧。

她确实心中有愧,从廉价旅馆到这里,周荣开了足足一个半小时的车,别说开车的人了,她这个乘客都快要吐了,从颈椎到尾椎全像是错了位。

「你就不能安静地坐一会儿吗?」

周荣还是面无表情地垂眸看向窗外,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看起来阴郁烦躁,很不好惹的样子。

他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吃的喝的,赵小柔这个蠢女人不仅蠢,还人来疯,在厨房翻腾了大半天,一会儿端出来一杯茶,一会儿又换成果汁,没喝的东西就开始捣鼓吃的东西,什么蛋糕饼干水果泡芙,也不想想,一个大男人,还是个医生,怎么会喜欢吃这种甜掉牙的垃圾食品?

可他也不说,就这么攒着突然爆发,搞得赵小柔哭笑不得,

「他怎么就做了医生呢……明明耐心那么差。」

赵小柔心里嘀咕,面上却乖巧地笑着,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看起来比白衣天使亲和多了。

他们就这么安静地坐了很久,赵小柔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一会儿看周荣一眼,来回看了好几眼,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有话就说。」

闭目养神的周荣像开了天眼,赵小柔被他吓了一跳,只好讪笑着问:

「那个……你还记得我妈很凶?你怎么认出我的?都过去十二年了。」

周荣叹息一声,没好气地说:

「可能是眼神吧,蠢成这样的眼神也少见,三十岁的女人还不懂保护自己,怪不得你老公……」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但他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赵小柔别过头去,柔顺浓密的长发挡住侧脸,从周荣的角度只能看到她挺翘的鼻尖。

她怔怔地坐了一会儿,突然像想到了什么搞笑的事情一样笑着回头,

「你看我,真笨!这大半夜的怎么能给你喝茶呢?你等等哦,我去给你倒杯牛奶。」

客厅黑漆漆的,可窗外灯火通明,周荣清楚地看到她眼中泛起的点点泪花,随着她起身的动作闪闪发亮,

他鬼使神差地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她一个没站稳跌坐在他腿上,惊慌地低呼一声,圆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四目相对,鼻尖相触,他能看清她眼下淡淡的斑,还有她耳朵上细小的绒毛,血色从她的耳根开始蔓延,苍白的脸变成一颗粉色的水蜜桃。

「周荣!」她反应过来了,像小猫突然意识到危险,纤细的四肢乱推乱蹬,

「有用吗?」周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的踢打就像没长全的猫爪子,划在身上与其说疼,倒不如说痒,她柔软的发梢扫过他的脸,也痒酥酥的。

「男人被雄性激素赋予粗壮易于生长的肌纤维,丰富的肌糖原给了男人更强大的爆发力,男女力量差距的悬殊是基因决定的,如果去那家宾馆的不是我,是别的男人,他如果真的想做什么,你觉得你能全须全尾地出来?」

赵小柔停下动作,她的手搁在周荣的手臂上,他紧绷的肌肉像石头一样坚硬,可他给她的印象明明是清瘦的,推麻醉针时纤长的手指轻柔而灵巧,没人会把他和力量感联系在一起,可即便如此他云淡风轻地就控制住了她,一种熟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的心和身体一样无力,

她习惯接受一切并反思自己的过错,没反抗过,也没发了疯似的想要什么,

除了一个男孩,他让她第一次有了强烈的渴望,但这渴望很快就被更强烈的「不配得感」击碎,变本加厉的无力感瞬间就将她吞噬。

哪怕此时此刻那个男孩紧紧抱住她,眼里是肆无忌惮的挑逗和欲望,她也明白他不会真的爱她,

谁会爱一个没有生命力的,枯萎又孱弱的女人呢?

周荣感到怀里的女人突然卸了力气,垂头丧气地盯着地板,一番激烈的挣扎让她有些衣衫不整,保暖内衣被蹭到腰上,露出光裸的皮肤,白色羊绒衫的领子被扯到锁骨以下,一字型的锁骨细细的,汗水亮晶晶的,泛着泪光的眼睛也亮晶晶的,

「她像一只顺从的羔羊」,脑子里的声音越来越响,摧毁她的欲望侵蚀着他残存的理智,

他闻到她颈间萦绕的香味,不是烂大街的工业香水,也不是沐浴露或化妆品添加的芳香剂,

他知道那是一种叫费洛蒙的东西,

它还有个别称,叫做「你爱上她了」。

他猛地把她推到沙发上,在她茫然的目光里起身,

「借你浴室一用。」他背对她向二楼的浴室走去,就像来过很多次一样熟门熟路,

可赵小柔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思考这个细枝末节的问题,她看着他迈上楼梯又停下,仰头叹一口气,声音疲倦又冷漠,

「你我也算是老乡吧,今天就当我帮你一次,在上海活着不易,好好保护自己,多为自己打算,命是你的,糟践了没人心疼。」

赵小柔看他一步步缓慢走上楼梯,不一会儿二楼浴室传出淅淅沥沥的淋浴声,

她轻手轻脚地上楼,从自己卧室里取出崭新的睡衣和男士内裤袜子,都是她以前买给骆平年的,洗好放在衣橱里,可他还没来得及穿,他们的婚姻就结束了。

她站在浴室门口手足无措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轻轻地敲了敲浴室的门,里面的水声戛然而止。

「我给你拿了睡衣和……和贴身衣物,放在床上。」

很安静,她知道里面的人听到了,但是没有回应,她想了想又补充道:

「都是新的,我洗过的。」

又是一阵沉默,

「知道了。」

周荣睡的客房就在赵小柔隔壁,他甚至能听到她拖鞋发出的摩擦声,轻轻的,蹑手蹑脚的,像个小贼。

也不知道穷小子出身的他这两年是不是学娇贵了,他开始认床,甚至有点神经衰弱,蠢女人轻到不能再轻的一声咳嗽都能让他瞬间清醒。

他想起第一次跟母亲到上海打工,在绿皮车厢站了一天一夜,小孩子个子矮,体力差,到后来支撑不住,靠着母亲的腿就睡着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上海,他又跟着母亲马不停蹄地住进了八九个人挤一间的宿舍,地上满是烟头和瓜子皮,还有来历不明的液体,上铺女人恶臭的脚都快踩到他脸上了,他照样说睡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