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感谢

“唉你们听说了吗?穆院长被带走啦!”

陈琛小跑着冲进办公室,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砰的一声关上门,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宣扬刚刚偷听来的八卦。

“人家都说了只是谈话!你小子啊,有点风吹草动就唯恐天下不乱!”

李鑫赶报告赶得焦头烂额,被陈琛咋咋呼呼地一搞,彻底没了思路。

“是啊琛哥,咱们几个不都被叫去谈话了吗?哼,弄得跟真的似的,你说上面的人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吕万平早上刚被主任臭骂了一顿,满腹牢骚没处发泄,正好借机讽刺一下平日里毫无作为,屁大点事就搞得风声鹤唳的高层。

“怪不得你们爬不上去呢!一点政治嗅觉都没有!院长都六十岁的人了,带他去谈个话至于那么大阵仗吗?啧啧啧,你们啊,下辈子都当不上领导干部!”

陈琛痛心疾首,痛心的是从来没人把他的话当回事,尽管很多时候他还是相当敏锐的。

“说完了就干活好吗?”

一直不说话的周荣终于发作了,说不上生气,但就这么冷冰冰的一句,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怕周荣,但没人讨厌周荣,因为平日里他从不计较得失,专业难题他来解决,没人愿意干的活他顺手就干了,出去吃饭他先走的话会直接把所有人的单都买掉,你知道他是懒得搭理你,但你就是会对他产生莫名的好感和依赖。

时间长了他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可谓是高高在上,比主任还有威望,如果连他也被叫去谈话,那绝对是当官的太闲了没事干。

比如今天就是个例子,周荣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叫去谈话,时间不长,但足以证明这又是某些官员为了政绩做的秀,

唯一不同的是穆院长被带走了就再没回来。

官场浮沉都是无声无息的,无声地平步青云,又无声地粉身碎骨,但细心的人总会看到一些征兆,

比如震惊全市的骆氏总裁自杀案后不久,就有人看到穆院长家那栋眺望东海、俯瞰魔都的豪华大别墅被贴了封条,

随后纪检委的人就开始频频出入几家公立医院的院长、副院长或某些科室主任的办公室,有些人真的只是谈谈话,而有些人就再也没机会回到原来的岗位上。

这一切都源于一封神秘的匿名举报信,全篇没有一句废话,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是有用的,

就像它的笔者一样:讨厌废话。

可讨厌废话的人有时也不得不忍受别人的废话,比如现在,深夜十点的黄山菜饭骨头汤店里,他就在忍受几个游手好闲的男人滔滔不绝的废话:

“你说那姓骆的为什么自杀?四十几岁的人,就算判二十年出来也不过六十几岁,离死还远着呐!”

“知道的太多喽!只有死才能保家人平安啊……”

“他不是骆家沦落在外的私生子么?骆家老爷子都不要他了,妈也死了快三十年了,他又没孩子,他保谁的平安?”

“不懂了吧?当然是保他女人啦!听说他服毒后去找前妻,两人卿卿我我了好一阵子才毒发的!

男人啊一辈子就两件事:做一番事业,再有就是和喜欢的女人睡觉喽!”

一桌男人哄堂大笑,几瓶红星二锅头下肚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说起骆平年和前妻的风流韵事个个面红耳赤浮想联翩,好像他们就在现场亲眼看着骆平年和那个女人媾和。

可坐在他们身后的周荣只觉得可悲又可笑,一群在黄山菜饭骨头汤里吃饭都要和老板娘讨价还价的男人,磨出破洞的衣服被汗液浸馊了也不知道换一件,日子过成这副德行还有闲工夫津津乐道别人的生活?

周荣只想快点吃完赶紧走,以后加班加得再晚也不来这家店吃宵夜了。

他低头扒拉两口菜饭,这饭端上来就是冷冰冰硬邦邦的,凉透的油变成一层硬壳裹在米粒上,比碎石头还要难以下咽,

他吃饭一向迅速,可这会儿也不得不放慢速度以防胃痛,还好骨头汤是温的,他赶紧端起碗喝一口,把堵在食道口的饭冲了下去。

头顶的电视机还在循环播放着某公司总裁骆某某自杀的消息,这年头上海死个人确实是大事,更何况是牵连如此之广的一个人。

他不想牵连这么多人,可不牵连这么多人就无法置骆平年于死地,

至于为什么要置骆平年于死地?谁知道呢,可能是出于一个医生的良知吧。

他快速扫光面前的菜饭和骨头汤,冲老板娘微微点头致意后就走了出去,在夜色中靠着自己的车,点燃今天的第一根烟。

烟雾缭绕中他无聊地打量四周,除了一家吵闹的棋牌室和几扇亮着小粉灯的窗户,沿街商铺全都黑漆漆的,

一个只穿浴袍的女人隔着窗户冲他抛媚眼,看他站在原地不动便招呼小姐妹们一拥而上,像在动物园里看老虎狮子似的透过玻璃看他,又笑又叫的,仿佛看到了什么奇异物种。

真的极好看吗?不,周荣也对着镜子研究过自己的长相,长眼睛长鼻梁,眉尾和眼尾都是锋利的锐角,与其说好看不如说冷漠且攻击性强,没人敢随便招惹他,除了女人。

征服他这样的男人对女人们而言是极大的满足,对着他搔首弄姿就为了证明自己的性魅力,满足那点可怜的虚荣心和好胜心,简直无聊透顶。

可再无聊谁有他无聊啊?宁愿深更半夜站在街上和几个妓女面面相觑也不愿意回家。

他在宿舍睡了一个多礼拜,家里早被砸成一片废墟了,他没时间理,也懒得理了,那天穆妍说想进来和他谈谈,他一时心软放她进来了,结果可想而知,管她知识分子还是富家千金,女人疯起来都一样,

电视机屏幕被砸出一个大洞,茶几一条腿断了,书本散落一地,马克杯被她掷在墙上,陶瓷碎片像子弹一样划破周荣的脸,滚烫的血液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立柜的玻璃门也被砸得粉碎,玻璃渣子满地都是,客厅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周荣只能倚在阳台的墙上抽烟,可一根烟都抽完了穆妍还蹲在地上嚎个没完,

“爸爸对你那么好!我对你那么好!你就是条狗也该喂熟了吧!”

她指着鼻子骂他还不过瘾,又站起来冲到阳台里,把张钰买的全身镜抡起来砸在地上,轰鸣声震得他耳膜嗡嗡响,

其实她说得有道理啊,周荣想起奶奶死之前给他做的最后一顿饭:几块带着血水的羊肉,就放在喂狗的那种铝盆里,但那铝盆就是他家最常用的餐具啊,他跟狗一样长大,被穆家当狗也正常,只是主人没想到这狗会咬自己一口,所以才如此义愤填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