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终章(五)
“大灰狼和小白兔在一起?狼和兔子有生殖隔离,并以兔子为食,恳请作者以事实为基础进行创作,且重点关注少年儿童对大型野生动物的防范意识!”
“当医生很好,当卖红薯的也很好?每天都能吃到最大最甜的红薯?看到这里真的无语,希望作者可以树立正确的价值观,以培养少年儿童的奋斗精神和危机意识为己任!”
……
午后的阳光透过明亮的窗户照进来,照在摊开的画册上,也照在书桌边女人的笑脸上,她在看的画册上几乎每一页都被红笔画满了问号,这位读者很不好惹,夸奖她的话一句没有,批评她的话密密麻麻填满了每一页的空白,
她摩挲着那些龙飞凤舞的笔触,好像透过它们触到了他骨节分明奋笔疾书的手,看到了昏黄的灯光下他趴在书桌前眉头紧蹙一脸鄙夷的神情。
她翻到最后一页,一个巨大的红色问号,还专门折了角,她愣了愣,直到瞥到左上角的一行小字:周狗是混蛋,她笑出声来,这是在他找到她那一天,她激愤之下写在画册上的,一开始写的是周狗去死,想想又擦掉,改成周狗是混蛋。
她合起画册靠在藤椅背上,看到窗外那棵老榕树翠绿的叶子成片成片地枯黄,春去秋来,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中秋节要到了,小宝对月饼兴趣不大,他不爱吃甜食了,往年怕他蛀牙,她都只给他切拇指那么大一块小月饼,今年幼儿园发的月饼就放在厨房,小宝过来过去连看都不看一眼。
“小宝?妈妈去爸爸家喂崽崽喽!你乖乖在家好不好?”她摘掉眼镜起身,从阳台穿过客厅走到小宝的卧室门口,他在练字帖,笔顿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之前的节奏,
“小宝?妈妈走喽!不跟妈妈说再见吗?”她装出轻松愉快的样子,可每次说到爸爸,小宝的反应都让她觉得沉重。
小宝放下笔,回头微笑着对她说:“妈妈路上注意安全,”又看了她一会儿,“陈叔叔中秋节来吗?”
“嗯?陈叔叔?妈妈也不知道啊……小宝想和陈叔叔去博物馆吗?”赵小柔没想到小宝冷不丁提到陈锋,想起陈锋之前说过要带小宝去博物馆,估计是又想去看敦煌壁画了吧,小宝喜欢看壁画里凤凰的眼睛。
小宝背过身去写了两个字,“想。”
“哦哦好的,妈妈跟陈叔叔说一声哦!”
赵小柔因为能讨儿子欢心而感到欣慰,寻思着一会儿在车上跟陈锋说一声,有空的话能不能带小宝去博物馆玩一天,孩子天天闷在家里也不好。
她把头发披下来,仔仔细细梳一遍再绾起来,从过年到现在她都没去理过发,本来想着再剪成原来的发型,可怎么想自己这个年纪留童花头都不大合适,所以就留着了。
她确认一遍家里煤气关好了,再看看儿子专注的背影,叮嘱他不可以给陌生人开门,就拿起包出门了。
她走出小区,感到一股凉意,她紧一紧灰色毛衣开衫的领子,秋日的阳光温柔,道路两旁的槐树倒是茂盛,一阵风吹来,尖巧的叶片翩然起舞,鼻尖萦绕着干燥的青草和树叶的气息,暖烘烘的,她想起早上看天气预报的时候说上海这周有强台风,叮嘱上海居民们注意安全,
耳边是孩子们嬉戏打闹的欢笑声,她站在公交站台旁,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在联系人列表里缓缓滑动,指尖停在一个头像旁,头像是一张男人和一个小女孩的照片,小女孩坐在轮椅上,戴着一顶假发,是短到下巴的童花头发型,面容苍白,瘦得像从异世界来的精灵,好像随时随地倏的一下就飞走了,但她的眼睛很亮,充满幸福和喜悦,咧着小嘴笑,她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白大褂,留着短短的寸头,锐利的眼尾连带着长长的疤痕都笑成一弯温柔的新月,
他们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他打来的一连串未接语音通话,之后她发的每一条信息旁都是红色的感叹号,最后一个红色感叹号还是在今年过年前,某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他决定的任何事都不会有改变。
她抬头看一眼川流不息的车辆,马路对面一家三口从槐树下走过,小姑娘左手拉着爸爸,右手拉着妈妈,借着爸爸妈妈的力量一个蹦子腾空而起,保持着双脚离地的状态,像荡秋千似的晃来晃去,
赵小柔轻轻叹一口气,又一次在那个熟悉的聊天框里打下一行字:“你还好吗?上海台风,注意安全。”然后又一次从头到尾删个干干净净。
车来了,她打开乘车码,她换了新的手机,信号强大,反应也很灵敏,再也不用担心接不到紧急电话,但好像再也没什么紧急电话,
“请重刷。”她尴尬地看一眼屏幕,是一条微信弹出来挡住了乘车码,她快速划掉那条信息,冲戴着墨镜虎视眈眈的司机师傅不好意思地笑笑,重新扫码,这一次成功了,
她找到位子坐下,车窗开着,微风轻轻吹过,吹进一股沁人心脾的槐花香,怎么会有人不爱这里呢?四季分明,爽利的天气,夏天落雨就是痛痛快快的一场倾盆大雨,浇灭燥热,带来舒爽湿润的凉意,冬天下雪就是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她小时候每个冬天都要发烧咳嗽,只要一场大雪就能痊愈,就连春秋的沙尘暴也是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而来,又被一场毁天灭地的大暴雨浇个通透……
不磨叽,痛痛快快地来,痛痛快快地去,天气是这样,人也是这样,个个都是暴脾气急性子,但个个都重情重义,吃亏上当也扔不掉那杆良心的秤,他们没办法在这个社会的规则下飞黄腾达,但没办法,这是骨子里带来的,是底色,是这座有着两千年历史的古老城市的底色,也是生长在这座城市里的人的底色,
他从这里来,上海浮沉十几年,一封举报信就把自己的仕途给埋了,为她为良心,就是不为名利,
如今他走远了,可走得越远她越觉得他演技拙劣,
呵,追名逐利,她嫁过骆平年,在银行上过班,她每天眼睛看的耳朵听的都是真正的追名逐利之人,哪一个都不会像他一样放着院长女婿不做,却和一个被生母榨干最后一丝价值的富商弃妇纠缠不清,
“谁会娶一个长相智商都不怎么样的二婚女人?”
他呗,除了他还能有谁这么傻呢?傻,还轴,
他要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真的去上海了吗?但无论如何他走了是真的,这是他的选择,绝不回头。
赵小柔看着明媚的阳光和斑驳的树影,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困倦,这几天她又开始多梦了,梦里黄沙漫天,枯树被拦腰折断,矮小的砖房在咆哮的暴风中摇摇欲坠,她怎么都睡不踏实,睁眼就是一身冷汗,所以白天就老是犯困,她想起刚才那条微信,打了个哈欠解锁,点开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