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这令人熟悉的,怀念的,风凉的表情与语气,让徐云妮回味了好一会。

他原本是长这个样子的吗?

只单单几个月没见,人的轮廓就会变得更成熟吗?或者只是因为天冷,他穿的衣服比之前厚了一些?

校园里,通往教学楼的小路上,王丽莹忽然冒出一句:“我悟了!”

“?”

“我找到目标了,我还是得努力学习!”

“?”

“我之前到底在摆什么?”王丽莹痛彻心扉,“我将来要是泯然众人了还哪有机会看那精彩世界!”

乔文涛终于开口:“你的‘精彩世界’该不会就是指帅哥吧?”

王丽莹斜眼过去:“乔文涛,你吃饭的时候一直酸不叽溜的,你发现没?”

“没有。”

“孙光雅看不上你也不会是因为时诀,你和时诀中间至少得隔着二十号人,你先把前面十九号超过去再研究他吧。”

“……哎,你说徐云妮跟他什么关系?”

“徐云妮铁喜欢他啊。”

“真、真的吗?她说只是同学啊。”

“哪可能。”

你听同学唱歌会哭吗?

校外的围栏边。

徐云妮有太多太多的疑问。

他是怎么搜到那首歌的?

他又是怎么知道今天这个日子的?

他是特地赶来的吗?

她对时诀说:“班长,你唱歌太好听了。”

时诀挑挑眉。

徐云妮问:“你会俄语吗?”

“不会,”时诀说,“又没几句话,多听几遍就记住了。”

徐云妮:“你怎么想到唱这首的?”

他没说话。

徐云妮:“怎么选今天唱?”

时诀忽然呵了一声,嘴角抻开点,视线隔着烟雾落在她的脸上,眼神轻微地一瞥,就好像在说——装成这样有意思吗?

但是,话说出口,又有所克制。

“因为查过呗。”他说。

这个小小的改口,让徐云妮的心中产生一种微妙的感觉。

徐云妮小时候常去姥姥家玩,姥姥养了一只小猫,徐云妮特别喜欢那只猫,一有空就要逗它,有一天她出门倒垃圾门没关上,回家后发现猫不见了。她慌得要命,整栋楼挨家敲门问,有没有看到她的猫,最后都找到了楼顶,一个人顶着高层的大风,在各个通风口翻找,不放过每个角落。

但还是没找到,当时她觉得天都要塌了,昏昏沉沉回到家里,却发现那小猫就在沙发上舔毛呢。

那一瞬间,年仅七岁的徐云妮完全领悟了一个成语,叫“失而复得”。

当下,这种微妙感觉的产生,也让徐云妮想到了这个词。

脚下的地砖碎了一角,缝隙里长出了野草的嫩芽,在风中轻轻摇摆。

时诀递来一个小口袋。

徐云妮:“什么?”

时诀:“生日礼物。”

徐云妮心里一动,接过来,口袋超级轻,她打开看,非常出乎意料的东西——居然是之前丁可萌要给她做的小卡。

工艺确实不错,又闪又亮又结实。

徐云妮来回看了看,说:“这怎么在你那?”

时诀:“丁可萌把你和王泰林的卡一起打包做完的,但那段时间她出了点事,拍校外的人被抓了,然后全校通报批评了。”

徐云妮:“我听说了。”

时诀:“她家长给她接回家自学了一段时间,考完试才给放回来的,她把你的卡一起给王泰林了,王泰林说邮给你,但不知道你具体班级,正好我要过来,就直接拿来了。”

徐云妮看着卡片,没说什么。

时诀把烟放嘴里,问:“以为是我送的?”

他迎着马路的方向,光线照在脸上,把那种自得逗趣的小表情照得一清二楚。

徐云妮说:“没,你能来我就知足了,本来都没打算过的。”她顿了顿,又说,“班长,那首歌是我爸生前最喜欢的。”

时诀:“是吗?”

“所以,”徐云妮看着卡片,“所以,你能在今天唱这首歌,我真的很……”

她语音稍缓,时诀哎了一声,放下烟,拍拍旁边的位置。

“别这样,我来这唱歌不是为了让你难受的。”

她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时间变得缓慢又安静。

时诀冲着马路打了个哈欠。

徐云妮问:“你明天又要出门吗?”

“嗯。”

“你学都不上了?到时候考试能保准吗?”

“能找个地方挂个文凭就行。”

“你们这个节目要忙到什么时候?”

“现在只是做准备,大概五月开始录制吧,决赛得七月了。”

“乐阳的人能进决赛吗?”

“肯定能啊,他们花了不少钱,都有签约保名额的。”

徐云妮面朝着马路。

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她的面前忽然多了一样东西。

徐云妮低头看,时诀两指夹着一个黑色的折纸,里面似乎包着什么。

她转向他。

时诀逗她说:“刚刚是不是失望了?”

徐云妮说:“没,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时诀把折纸放到她手里:“别那么容易知足,男的就喜欢你这种好糊弄的女人。”

徐云妮把折纸打开,里面包着一条金色的硬币项链。链条是比较复杂的竹节链,吊坠则是枚不规则的圆盘,上面嵌了两枚银白的石头,大的一颗磨成云朵形,另一颗小的嵌在它右上角,像是颗星。项链风格很复古,有做旧和抛光的痕迹,很明显的手工制品。

背面画了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蛋糕上面刻着两个歪歪扭扭数字——“18”。

徐云妮看了好久,转头问:“你做的吗?”

他微扬下巴。

徐云妮说:“谢谢。”

围墙正冲着马路,背后则是安静的树林,机械汽油的味道和植物与泥土的味道,让这场景变得格外有层次。

徐云妮摸着那凉丝丝的硬币,心里想,这到底算什么呢?

他到底算什么呢?

徐云妮始终认为,每个人都是独立而复杂的个体,一个人真的很难全方位地了解另一个人,唯一能够确定的,大概只有那个人之于自己的意义。

那时诀对她而言,意义又如何?

徐云妮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为人还算不错,攒了些福气,所以老天才安排她遇到了他。

因为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是一件礼物。

至于,这礼物究竟是青春末尾的纪念品,还是成年世界的敲门砖,上天并无明示。

见她许久没说话,时诀哼笑道:“不用这么感动,不值几个钱,只是铜镀金和锆石,在商场里随便找家DIY做的。”

链条从指间的缝隙垂落,又冰又痒。